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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吴口天这才端详了他片刻道:“照朋友的相貌上看来,是自小孤露,眉飞人鬓,先主丧父,骨肉乖离,至于令堂夫人……”

  关山月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家母怎样?”

  吴口天顿了一顿道:“在下说出来,台端不会生气吧!”

  关山月一咬牙道:“先生尽管说好了。”

  吴口天轻抚鬓道:“令堂与令尊本无姻缘之分,与台端也无母子之缘,偏偏不幸勉强凑合在一起,所以才导致人间最大惨事!”

  关山月心中一痛道:“先生说得一点不错。”

  吴口天又道:“阁下命宫太硬,随父则克父,随母则克母,虽有兄弟,却非手足,而且照阁下的现相看来,令堂大人已经……”

  关山月心中一酸道:“家母新近才弃世!”

  吴口天道:“而且死于非命……”

  关山月强忍住自己的眼泪道:“不错!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吴口天又端详他片刻,道:“阁下虽然幼失所养,却没有受过颠沛流离之苦,近年来虽然历经艰险,却能得阴人之助……”

  关山月目瞪口呆,觉得这家伙确不是一般普通江湖术士可比,至少他相人术可说是高明之至!

  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一般的经历也许是由耳闻可得,至于自己的身世,却知者极稀,他居然也一口道出。

  可是吴口天说到这儿,却不往下说了。

  关山月等了半天见他不开口,忍不住催问道:“先生还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吴口天笑笑道:“敝人以相论命,所知仅限于此,阁下如果还想知道什么事.不妨一一提出问题,敝人再逐项答覆!”

  关山月想想道:“在下将来结局如何?”

  吴口天道:“这倒是很难说,照阁下的命宫而言,从二十五岁以后,应该没有一天安宁稳日子可过,阁下命宫该有三十六次大劫,现在不过闯过了六次,下余三十次,每次都可能有血光之灾,究竟能否渡得过,在下却不敢预言……”

  关山月默默无言,那商人又插嘴道,“你不是可以预测休咎吗?怎么又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江湖腔来了,像这样子的算命谁都会!”

  吴口天两眼一翻道:“命由天生,运因人改,生死之劫,怎可以随便妄下断语,一念之慈,暗中即是功德,行一善事,增德一记,冥冥之中,自有鬼神司其事,善恶因果,报在眼前,我是凡夫俗子,怎可预知天机!”

  关山月悚然动容道:“先生所言极是,对于将来的事,在下也不敢多作预闻,凭心行事,鬼神自知,在下也不去考虑它!”

  吴口天鼓掌道:“对!此达人之论也,行事全凭一心,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则天心自有公道,虽凶不凶,虽危不危!”

  关山月又道:“在下此刻欲往西行寻人,但不知……”

  吴口天道:“这不是相上可以看出来的,阁下可以拆一字,拆宇在机,机生于心,阁下随便说一个字看看!”

  关山月信口道:“我就说个关字吧!关山万里之关!”

  吴口天用手伸进面前的酒碗中蘸了点酒,在身前的舱板上写下了一个关字,然后闭目深思有顷道:“阁下所提出的与寻人无关,与问事倒是有一点关连,假如阁下真的是西行寻人,敝人只好砸招牌了!”

  关山月连忙道:“寻人本为问事而去!”

  吴口天却摇头道,“这不同,拆字问机,只能求一个最重要的答案,假如阁下主要的目的是寻人,则根本无人可寻……”

  关山月仔细一想,自己是到巫山去找李塞鸿,最主要的目的是去看看她与温娇之间纠纷如何解决!

  因此严格说起来,找不到李塞鸿并没有关系,而那件事情的结果才是自己真正想知道的!

  所以他对这个吴口天更发钦服了,肃容一拱手道:“先生的确高明,在下主要目的是去探访一件事情!”

  吴口天笑笑道:“这就差不多了,阁下也太会作弄人,明明是问事,却说是寻人,害得我差一点想跳下长江去!”

  关山月再次拱手问道:“在下西行问事的结果如何?”

  吴口天想想道:“照字面上看,事情倒会是有结果,不过不在目前!”

  关山月怔然道:“先生可以说得更加详细一点吗?”

  吴口天道:“我是就字而论,所知仅限于此,拆开關字,便成门丝,单系是系,双系是丝,闭门理乱丝,只要锲而不舍,总会理由一个头绪来的,所以我说阁下所问之事,必有一个顺利的结果,可是门前双丝才成关,看来还有些节外生枝,事外生事,所以结果不在目前而在将来……”

  关山月想想道:“先生只能指示这么多吗?”

  吴口天一笑道:“敝人只是从一个字上去探测一件未知之事,能说出这么多已经是不容易了,阁下不能对我太苛求!”

  关山月一拱手,说道:“多蒙承教,在下十分感激!”

  吴口天叹了一口气道:“敝人总算把一钱银子赚到了手了,说得舌焦口干,才混到一场吃喝,可见求生之道殊为艰……”

  说完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然后大口吃起肉来,顷刻之间,风卷残云,将一盘腌肉也送下肚去,摇头长吟道:“浮生所余唯一闲,可惜闲字不卖钱!舌焦唇枯尽半饱,若得温饱不羡仙!”

  关山月见他说得可怜,连忙将自己的酒肉也移到他的身前,举起酒壶又给他斟了一满碗道:“先生尽管吃好了!”

  吴口天抬头看看他道:“在船上酒肉的价格不比岸上,一钱银子所能换到的只有这么多.因此敝人不敢多作打扰!”

  关山月皱皱眉头,觉得这个人实在也做得太过份了。可是又想不出其他话来使他多吃一点!

  倒是那个商人笑笑道:“算命的!你自己分明还想吃,却要装作很清高,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呢!依我说你就别客气了!”

  吴口天摇摇头道:“不行!不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商人笑笑道:“我看你实在太可怜了,给你出个主意吧,你不妨再替公子爷算个命,混个吃喝如何!”

  吴口天眨眨眼道:“这倒可以,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关山月一时想不起来,商人又帮着出主意道:“你可以算公子爷命宫该有几房妻室!”

  关山月皱眉头道:“在下对这个不感兴趣!”

  商人挤着肉胞眼笑道:“公子爷!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讨老婆是大事,你何必不好意思呢?我们穷人能混一个老婆到手,已经是很满足,像你公子爷这一表人材,身边有的是金子,不多弄几个女人,岂非虚渡一生!”

  关山月听得不入耳,正想开口,吴口天却道:“阁下假如对自己终身大事有兴趣的话,敝人倒也是甚愿奉告,而且还可以混个下半辈子安定生活!”

  关山月听得一怔道:“先生此言何意?”

  吴口天一笑道:“台端命虽贵像,以他事问卜,相金仅此一钱,惟独红鸾星中偏生贱像,如问终身,非百金不可!”

  关山月听得怔了片刻,忽然探手入怀,摸出一颗明珠,晶莹光圆,放在舱板上一拱手道:

  “先生视此可值百金之数否?”

  吴口天拈起明珠看了一下道:“阁下真的要问吗?”

  关山月点头道:“敬候所教!”

  吴口天叹了一口气道:“台端姻缘途上多舛,生具玉树临风之仪,应多佳人垂青,可是阁下终身所归,敝人却不忍相告……”

  关山月坦然道:“先生请直言无妨!在下自知终身无望……”

  吴口天摇头道:“不!不!阁下命中该有一房妻室,只是那对象却要比阁下大好几岁,而且是个再蘸的寡妇……”

  关山月这下倒是真的不相信了,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也不会娶一个年龄大于自己的寡妇为妻。

  吴口天见他不相信,乃正色道:“台端如若不信,不妨先将这颗明珠收回,等事情应验之后,再付给敝人也不迟,敝人也知道此事颇难取信!”

  说着要把明珠还给他,关山月拒绝道:“那倒不必了,在下对于先生命相,十分钦佩,不过这件事听起来颇出意外,万一真如先生所言,在下再要找先生付酬难了!”

  吴口天摇头笑道:“不难!不难,此事于月内即可应验,在阁下离船之前,必见分晓,到那个时候敝人再取酬金还来得及!”

  这一说关山月更难相信了,估计水程,恰好赶上顺风,一两天内即可到达巫山,难道在这段时间内,真会发生那种事吗?因此他想了一阵,果然把珠子收了回来,放入怀中道:

  “既是如此,在下就等看看先生神相吧!”

  吴口天却眉飞色舞地道:“这颗珠子敝人是赚定了,敝人浪迹半生,今天才发到一笔横财,不可不大事庆祝二番!船家!船家!……”

  船主听见他的叫唤后,立刻过来道:“客官有何吩咐?”

  因为乘客中只有关山月一个豪客,所以这次他询问的对象仍是对着关山月,关山月一指吴口天道:“是这位先生叫你!”

  船主转脸相向,脸色已不如先前温顺。

  吴口天两眼一翻道:“今天我也要大请一次客,你去把船上所有好酒尽量开出来,把好菜也尽量送来!不管多少银子,要快!……”

  那船主好似不信,那商人却帮着催促道:“你怎么不快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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