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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远远的叱声又至:“智光,不得如此,这是为师自己的疏忽,与人无尤,请客人进来!”

  智光无可奈何,转身在前引路,楚平在后跟着,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所茅舍前面,那是一间通敞的草堂,一个清瘦的老增,年纪似乎比智光还轻,盘坐在草堂中央,面前放着一个棋杆,草堂地下是铺着光洁无尘的木板,智光到了门口,想到自己一身泥污,不敢靠近,那老僧也不理他,朝楚平点点头道:“请进来!坐!下棋!”

  只有六个字,楚平似为他言中之威严所惧,也不说任何话,脱了靴子进去,在棋抨的另一端坐睛看着抨上的棋局!

  老僧不问楚平的姓名,似乎早已知道了似的,只自报了名号:“老衲广法,施主对棋道如何!”

  楚平道:“略知一二,只是未经深研!”

  老僧点头道:“这样子最好,此道不可深入,盖易致人入迷耳,但是若能略加涉猎,则颇有助于思索,适合以发人深省,即以眼前的这一局棋而言,老衲足足思索了七天七夜才悟出一丝真理!”

  楚平朝棋抨看了一眼笑道:“不错,这的确是一局妙棋,一定要下到最后一子,才能分出结果来”

  广法上人看了楚平一眼笑道:“老衲费了七天七夜的思索,才研出这一局棋,施主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楚平微笑道:“上人要一人走两边的棋,每着一子,就要易地而处,跟自己过不会,找自己的麻烦,跟自己过不去。所以老费时间,在下却是顺着上人已经布下的局来观察,因为黑白双方都是上人自己,不但功力悉敌,而且因为上人是自己杀自己,攻守双方所设的迷局、陷阱以及进攻的企图,完全是照然若揭,用不着去费精神,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到结果了!”

  广法上人连连点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施主能迅速地看出这个道理,足见奕道很精,绝非如施主自己所说的略知一二了,那倒是省了老衲许多事,再请施主看看这局棋,最后的胜负难属?”

  楚平笑道:“上人这不是拿我开玩笑吗?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何必还要我来说呢?”

  广法上人道:“不!这关系很重要,施主一定要说出来,老衲才可以把全局的关键告诉给施主听!”

  楚平道:“上人,在下因事来诣,不是来下棋的。”

  “施主!别心急,当我们研究完这一局棋后,凡施主所悬望的问题,老衲都可以给施主一个满意的答复,所以请施主务必回答这个问题!”

  楚平道:“上人可知道我要提的是什么问题吗?”

  “也许不完全知道,但是施主要从老衲这儿得到的解答,在讨论完这局棋后,老衲立刻就作解答!”

  楚平道:“黑棋胜,而且是中局胜!”

  广法上人哦了一声才道:“施主!你看清楚了没有,谁都看得出白子已经大占优势,把黑子团团围住了,施主怎么会说是黑棋能获胜呢?”

  楚平微笑道:“假如是谁都看能出的胜负之分,上人敢不会费了这么大的心血来设下这局棋了!”

  广法上人点点头道:“从棋面上看,黑子全无胜算,施主怎么会说是黑子能中局胜?”

  楚平手指一声棋面道:“白子在这上面占尽了优势,把黑子围得很苦,看来似乎已经完全陷入绝地,只要稍微懂得下棋的人,都会放弃了,但黑子却一直拼下去,直到边上为止,才奠定了胜负之机,起死而回生!”

  “哦!黑子是如何起死回生呢?”

  “关键在此,这是一局让子赛,黑子先布四子,那是固定的位置,白方为了取巧,偷偷地拿了一颗黑子,但是拿得太笨,偏偏就拿掉了一颗先授的棋子,双方拼缠到边上,无路再退了,清点棋面的时候,很容易就把这个弊端找了出来,补回这一子时,黑子的一条长龙就一气相连,而且多了一具活眼,使得白子在这一串地方全军皆墨。”

  “施主的确高明,偷掉这一子时,的确很不容易发现,因为这一子是预先就放好的,黑方很本就没有这位置思索过,只可惜棋抨太小,纵横都只有十八格,如果多出一格,就查不出这个定位了,所以一子偷得可以说很高明,也可以说笨到了极点,施主以为然否?”

  楚平一笑道:“不错,是很笨。”

  广法上人轻叹道:“世事如着棋,白子穷移这一子后,驰骋全局,顾盼自华,只是棋局过么大,得意不到多久,就会被人发现的,现白子的气势万钧,处处着人先鞭,只要不存心占这个便宜,稍作收剑,在那里随便连上一子,就能把这条长龙救活了,仍然占着优势!”

  楚平笑笑道:“上人说得是,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局中人是想不到的!”

  广法上人道:“秤上风云变幻无常,只是争来争去,却脱不出这方寸之地,胜能如何,败又如何?”

  楚平看看灵法上人笑道:“上人看得很开!”

  广法上人叹道:“老衲经过多年之闭关,总算悟出一点道理,所以看得很开了,把这颗输掉的子补上也吧!”

  “但有的人不肯善罢的,比如说,这盘棋并无棋蓝,只要白子偷子不被当场抓到,尽事不认账的,此其一,让子对弃是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形下以行对齐而示公平的,持黑子的一方如果不肯承认棋力不好,就没有投子这回事,自然也不能补回这一子,如果承认了,则强弱之势已定,争这一局胜负又有什么用?”

  广法上人脸色变了一变,沉思良久,才道:“施主说得也是,看来事情并没有解决!”

  楚平道:“是的,黑子最好的办法,莫如也设法从秤上偷掉一颗白子以技回敌势!”

  广法上人道:“请施主屈居一日,老衲再想想!”

  他起身走了,这一天楚平没见到他,晚上楚平睡在客房中,夜深梦酣,窗子悄悄的开了,探进一个小和尚来。

  小和尚长得很清秀,唇红齿白,十分好看,只是行动有点鬼祟,这正是日间在成持院外用蜂巢暗算楚平,被朱若兰用飞刀击伤的那个小和尚。

  刀伤在股上,所以他的行动多少还有点不便,但是还不影响他的轻巧灵捷,不但推开窗子时没有声音,而且爬进屋子时也轻巧得全无声息。

  他走到楚平的榻前,楚平仍是在熟睡中,他的手举了起来。似乎要发出什么暗器或兵刃之类的东西,但是他的目光落在楚平的脸上,看见那张英俊、潇洒、坦诚无伪而又充满了智慧的脸,不禁呆了一呆,举起了手又落了下来,轻轻地摇摇头,最后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小瓶子,旅开瓶盖,倒出一点红色的药粉,轻轻地向楚平弹了过去,自己却退向一边,静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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