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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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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定生笑道:“而且大家已经决议,由你领着今年的太学生首祭。” 侯朝宗道:“那怎么行,这该是学师的职权。” “今年由于致祭的人多,一次无法容纳,所以才分为两批,有职有品的一批,是学师首祭,以示学师的清高荣誉,我们这些无职无品的生员,就由你来领头了。” “那不行,怎么也不该我,那该选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出来才是。” 吴次尾冷笑道:“我们这一个圈子里没有年高德邵的前辈,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大概是因为我们非议朝政,怕我们会多言贾祸,又像以前的东林学人一样受了牵连,故而远远地躲开我们。” 陈定生道:“应箕,你就是太偏激了,人各有志,非吾类者,不一定就是坏人。” 吴次尾愤慨地道:“我没有这样说,我是气他们太过于怯懦,明明在心里面也赞同我们的,却因为怕得罪当朝的权贵,不敢站出来跟我们在一起,说得好听是明哲保身,其实完全是乡愿,是孟子说的,德之贼。” 黄太冲道:“应箕,你这种论调我不同意,别人也许不同意我们的作法,这可不能勉强的。” 郑妥娘道:“对啊,正如我先前所举的例子,在变乱之世,因不屈而康慨成仁的烈士固然可敬,可是也不能说不死的都是汉奸国贼。” 吴次尾道:“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至少读书人应该表现一下气节,做千万人民之模范。” 朝宗对于这个问题不想讨论下去,因为他发觉吴次尾有点走火入魔,固执得不肯听人的劝告了。 于是岔开了话题道:“阮大胡子的事又如何结束的呢?” “杨龙友说明内情后,大家都光火了,一致认为阮大胡子实在太可恶了,群情激愤,再度喊打,一时百拳齐落,你没看见那种热闹,实在痛快,更妙的是没有一个人出来为他请命,一直把他打得倒在地上,还是杨龙友怕打出了人命,才拦住了大家。” 侯朝宗笑道:“次尾,这么多人打一个,你怎么还挂了伤。” 吴次尾道:“群情激愤时,大胡子一看苗头不对,转身要逃,被我一把抓住了胡子,大家一哄而上,因此连我也挨了几下。” 陈定生笑道:“岂止是挨了几下,要不是我们护着把你拖出来,你就活活被打死在里面了。” 吴次尾挺挺胸道:“打死了我也高兴,因为这些拳头都是要打那奸贼的,我只是无辜被涉及而已,每挨一拳,我心中只恨落得太轻,根本不觉得痛。” 侯朝宗不禁摇头苦笑道:“我没见过你这种傻的人,皮肉在你身上,替人挨打还在嫌轻。” 吴次尾道:“不错,我也知道我傻,尤其是替那奸贼挨打太过不值,但至少也由此知道别人心中对那奸贼如何痛恨,只可惜是在太庙上,伸拳的都是些文弱书生,没把那狗头打死,若是有人拿出刀来,一刀把我跟那狗贼砍在一起,我也毫无怨言。” 他的行为与想法虽是傻,但他这种殉道的精神却是可佩的,大家的目光中都流露出敬意。 门子来报说杨龙友来了,吴次尾道:“他来干什么!莫不是阮大胡子死了,最后是他雇人把阮大胡子送回库司坊的。” 杨龙友进来了,看见朝宗在,倒是有点讪然,尤其是贞娘母女都在,使他更不好意思了。 贞娘见了他,不由分说就叫道:“好啊!老杨啊,你可真够交情,你帮着大胡子坑侯相公不说,为什么把我们母女也拖下去。” 杨龙友飞红了脸道:“连我自己也是叫他给骗了,满心想促成一件好事,那知道他是存着这个心呢!” “那也不应该,你怎么知道侯公子会领他的情呢!” 杨龙友一叹道:“我这件事办得是糊涂一点,可是绝对问心无愧,阮大铖说他颇有悔意,很想以此有余之生,为大家尽点力,以弥补从前的错失,一个人若是有这种心,我是否要拉他一把呢?” ▼第二十六章 大家都没开口,龙友道:“至于朝宗的事,也是他自己提议的,他知道我受朝宗之托找贞娘谈梳拢的事,立时拿了五百两的票子给我,说他只想玉成佳话,既不居功,也不居名,一切都由我经手,还叫我千万别让朝宗知道他拿了钱,在这种情形下,我才收了下来的。” 吴次尾冷笑道:“他是那种人吗?” 杨龙友一叹道:“他是那种人也没写在脸上,但是,我帮助他倒也是一番爱才之心。” “爱才?阮大胡子有什么才,他只会害人贪墨。” 杨龙友道:“次尾,阮大铖行止失德,但不能说他无才,他那燕子笺,和春灯谜虽是游戏文字,倒也是颇见巧思,他是两榜进土的出身,至少不是浪得虚名,他读过兵法,一肚子谋略,未尝不是项才华。” “小人有才而无德,适足以害人。” “我不跟你抬杠,你承认他有才华就行了,我希望帮他一下忙,使他才能走向正途,这种用心不算错吧!” 侯朝宗道:“这倒是,阮大铖若是能上正途,将是一个贤臣,当朝文武百官,没几个人能比他强的。” 连吴次尾也不抬杠了,他知道大奸大恶之辈,也必须要绝大才华始能做到,一个天资平常的人,即使因缘凑合,居于高位,有心为恶,也做不出大坏事的。 所以他略过这个问题道:“反正现在已经证明了阮大胡子绝非善类,其他的也就不必去讨论了,你把他送回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伤重死了。” 郑妥娘一笑道:“这个我保证不会,俗语说得好,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他还没害够人,死不了的。” 说得大家都笑了,连杨龙友也禁不住笑了道:“妥娘,难怪大家都说——死后莫见阎王,生前莫逢妥娘,你这张嘴的确有如利刃,刮得人狗血淋头。” 郑妥娘一笑道:“我的名称就这么糟。” 吴次尾庄容道:“这可不是损你而是捧你。” “把我与阎王并列还是捧我,吴相公,你真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在哄呢!” 吴次尾道:“这绝对是捧你,因为这两句联语是偶然出于一位才子之口,再经我们复社同仁加以传扬的,你想还会是贬你吗?” “啊!这位才子是谁?” “在金陵够资格称才子的几个,能够被我们把他的话传颂褒扬的又有几个。” 郑妥娘已经知道是谁了,瞟了朝宗一眼,口中却笑道:“在座各位都是名重当时的才子,也都是复社的领袖,人人都够资格,我该去谢那一位知己呢?” 陈定生笑道:“妥娘,你别装蒜了,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只是跟着摇旗呐喊而已,真正够资格被称为才子的,只有归德侯相公。” 朝宗红了脸道:“胡闹!胡闹,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是那个口快又传出去。” 妥娘笑道:“侯相公,到底你这么说我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听不出一点捧的意思来呢。” 朝宗道:“人死后见了阎王,一定会细数生前在阳世的作为,点滴不遗,铁面无私,做了坏事的人,死后怕见阎王,但活着的时候,落到你眼前,也是够他受的,你会想出各种刁钻的方法来讥讽调侃他,弄得他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有好几个人被你整过,所以我才对你作了那个批评。” 妥娘眼眶一红道:“可是我郑疯子的名也是因此而叫开了,一个女孩儿家,被冠上疯子一字,总不是一件夸耀的事。” 朝宗笑道:“妥娘!你若是这样想就俗了,大家之所以敬重你,就是因为你疯。” “什么!疯也是一种美德了。” “当然,疯者,狂也,一个人能言人之不敢言,行人之不敢行者,才能被人目之为疯,大家称你为疯,却并没有认为你是神智失常的神经病,因此你的疯,就是一种警世的言行,一种率真无伪的表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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