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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开门做生意,本来是不大会亏本的,但登门的顾客若是不付钱的多,那可就非倒闭不可了,这些生太息人灵机一动,想到与其应付一群狼,不如养肥一头虎。

  因此,他们就凭着一些旧日的关系,跟那些亲兵们搭上了线,店中营业算他的干股,只求他们出出力做后盾,叫其他那些买东西的人付帐。

  本来,这些胡儿们不过是强吃白喝,强买一点小东西而已,安禄山做了皇帝,对老百姓多少也要照顾一点,对所属的部下也命令不得扰民,问题是这命令没人来执行而已,这下子安禄山的亲兵自己也当了老板,坐在家中就有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片进帐,何乐而不为?

  他们还真尽责,往往三五个分守在街市的两头,只要这条街上有人敢使强耍赖,他们立刻上前干涉,硬逼着对方付清银子才准走路,因为只要有一个人买了东西不付钱,他们也会蒙受到损失,而人对保护自己的财产是最忠心、最努力的。

  这一下子倒是有效,长安市上很快就恢复了繁荣,人人都守规矩了,包括那些征服者在内,只是史思明的部属有点不服气,他们一路打过来,抢掠已经成了习惯,从来也没有付过钱,满想到长安,可以大捞一票的。

  那知道晚到几天,长安市上居然有了秩序。而维持秩序的是大燕王的亲兵,监视既严,计算又精,别说逞强不给钱,就是想少给几个都不行,而长安的物价又比别处贵上很多,这批后来者不甘损失,争夺时起。

  有时一两个人,有时十几个人,事情闹大了,自然有上层出来处理,两方来头大,只有两不偏,讲理,自然是安禄山的亲兵理直气壮。大燕王下令安民,是在保障人民安定,让他们安心做生意。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谁也驳不倒。当然他们分暗股、抽红利的事是绝顶秘密,不会说出来的。

  因此,史思明着实为此挨了几顿训斥,当然,安禄山还是给他面子,只是说:“思明!你该约束你的部下,在长安守点规矩,中原的花花世界,比咱们老家好得多,咱们要在此地生根长久待下去,就得要老百姓来支持,否则这地方跟沙漠废墟没什么两样,孤下令安民,严诫所属不得扰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也希望卿家明白。”

  前一两次是解劝,渐渐地就变成申斥了,史思明憋了一肚子的火,只有把部队调驻到城外,避免再生冲突。

  韩翃想到了这些情形,乃对部些弓箭手道:“各位弟兄,史元帅因为跟大燕王别劲儿,才要想出些法子故意跟咱们为难,这会儿你们放箭,回头有了事,他可推得一干二净的,那时砍头挨刀,可都是你们自己。想想看,划得来吗?”

  这番话颇具煽动性,倒有一半的人放下了弓箭,那军官大为愤怒,又气又急地吼道:“砍!砍!放箭,我负责!”

  韩翃冷笑道:“你负个屁的责,你自己不想活了,却还要拖几个陪葬的,史元帅的军令难道是叫你们对付自己人的?难怪大家都说他靠不住,他要是这么样子教部下,倒是真要奏明大燕王注意了。”

  部军官却又气又怒,但是却也不敢过份地坚持了。因为他也算得是高阶级的军官了,对于主帅与大燕王的情形是清楚的,最近为了军纪问题,主帅被大燕王训斥了好一顿,回营后牢骚满腹,当着部属大骂安禄山忘祖背宗,当了皇帝就忘了本,居然帮着汉人来压制自己的弟兄了。

  他曾愤怒地叫道:“混蛋东西,自己坐上了宝座,居然把这些南蛮汉人当百姓了,惹火了老子,就反他娘的,看看这些汉家百姓是否还会捧你做皇帝……”

  这当然是气愤之词,但可以想见主帅心中已极为不满,今天若是又冲突了起来,后果却是难以想像,也许马上跟大燕王反开来,不过这可能性不大,因为史元帅的部队大部份都开出去征伐了,长安只有小部份,不够造反的力量。

  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自己给这两个人抵命,说不定还得赔上几个弓箭手。还是先敷衍过一段时间,慢慢等大军会集时再作打算。

  如此一想,这个军官就觉得此刻不宜意气用事,但这两个人违反军令却是事实,那必须要禀报史元帅知道,因此他将手一挥道:“停!收箭!让他们走好了,反正就是这条路,他们要回来的,那时再跟他们理论。”

  语气软了,分明是屈服的表示。

  韩翃与许俊这时才吁了口气,但他们为了身份,必须要撑下去,自然更不能放辔疾驰,那样反而显得情怯了。

  许俊还冷笑一声道:“好极了,爷们回来再跟你算帐,王八蛋,让你去把史思明搬来好了!”

  说了这句风凉话,他正准备启辔快跑了,那知远处阵头上一片尘雾,拦在他们的前面,那军官却面有喜色地迎了上去,还朝许俊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笑道:“差爷,你等着吧!我治不了你,有整得了你的人来了。”

  许俊见那彪人马为数约在两三百骑,个个长刀出鞘,骠悍矫捷,不由心中直叫苦,低声道:“大哥,完了!恐伯是史思明来了,咱们往另个方向逃吧!”

  韩翃道:“来不及了,我们的马不如他们,逃不掉的,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许俊道:“我们这个身份唬得住别人,可唬不了史思明,他可不卖我们的帐的。”

  韩翃道:“这个我知道,他的部属跟安禄山的近卫时有冲突,因为理屈被斥了好几回,他遇上了我们,又正好犯在他手里,只有认倒楣了,不过我们只要应付得宜,最多陪个小心而已,兄弟!你可忍着点,除非他要杀你,否则即使是挨上两个嘴巴,也不能发作。”

  许俊道:“是,大哥放心好了,兄弟理会得。”

  韩翃道:“回头让我说话吧!你一直扮黑脸,一时不便转过来,这白脸的由我来吧!”

  许俊知道韩翃是怕他受辱,心中十分感激,韩翃又道:“对了,那两块腰牌上的名字咱们也没瞧,回头一问可就穿帮了,快拿出来瞧瞧。”

  许俊道:“我看了,上面镌的是胡文,我一个也不懂。”

  韩翃道:“我为了要刻印,倒是学了些天方文字,只要不太艰深,还能瞧懂几个。”

  许俊忙把腰牌掏出来,韩翃看了一下道:“记住,你名字叫麻思哈,隶属于虎卫营第九队。”

  他来不及掏出自己的瞧了,因为那军官已经牵着一匹马过来,马上一个胡儿少年将军打扮,十分粗壮。

  韩翃心中一怔,这人不会是史思明,但是那军官对他执礼极恭,想必地位极高,自己身为大燕王近卫,如果不认得此人,那岂不是要立刻现形?

  一急之下,倒被他想出点苗头了,原来他对胡人习俗略有研究,一看那少年人马上所悬的花式竟是王室的族徽,长安市上胡人王族极多,但此人却是用的与安禄山一般旌徽,而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也在长安。

  不管是不是,反正此人是王族,叫声千岁殿下总不会错了,于是一拉许俊,下马屈膝行礼。

  他的运气实在好,这一弯腰,腰间刀柄突出,刀柄上居然有一行名字,刻的是巴洛,第九,还有一个虎头,却与腰牌上相同,那巴洛必然是名字了。于是他一局声道:“小的巴洛,参见千岁殿下!”

  许俊听他报了名,忙也跟着道:“小的麻思哈,参见千岁殿下。”

  那少年人见他们的礼貌不差,笑笑道:“起来吧!方才这位将军告你们不守军令,没有通行令箭,要强行闯出去,可有这回子事儿?”

  韩翃这见第一关闯过了,一声千岁殿下没喊错,这少年人果然是安庆绪,胆子就大了,忙恭身道:“回殿下,事情确是有的,但小的们奉有大王密谕,必须外出,因此不能算是强闯。”

  安庆绪道:“既有父王密谕,你们只要去见史元帅,他自然会给你们令箭的。”

  韩翃道:“是!是!小的因为事情紧急,若去见了史元帅,耽误了大王交派的公务。”

  安庆绪道:“什么事那样急呀!说来听听。”

  韩翃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词,正在沉吟间,那军官道:“回殿下,他们说是近月有不少大燕兵士,落单进入城郊民家而失踪,要他们去调查的。”

  安庆绪双肩一耸道:“这件事父王已命本爵前往调查,难道是怕本爵不能胜任?又着令你们来监视不成?”

  韩翃一听更糟,这件事若是承认,安庆绪必会抓住自己二人为证,去找安禄山理论,若是否认,则又必须提出一个过得去的理由才行。

  且不管什么理由,反正是不能承认的,因此他低声道:“殿下明鉴,那只是小的临时抓的理由而已,其实小的根本不知有此事,都是听他说了,才随口胡绉的,想大王对千岁是何等器重,那会另行派人去监视呢?”

  安庆绪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父王究竟派你们出去干什么事?”

  韩翃心中在想理由,口中却道:“这个……请殿下鉴谅,小的不便说。”

  安庆绪怒道:“混帐东西,对本爵还有不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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