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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安禄山见闯了祸,不敢再在宫里逗留,匆匆逃出宫去,因为他常常出入禁官,门口的禁卫都认得,见他一身狼狈,还打笑了他几句。

  安禄山在人前还得敷衍着,回到自己的府中,立刻带了几个心腹,骑了快马,一迳奔回范阳去了。

  因为他是大红人,连禁宫都出入无阻,四城自然是由他通行了,所以安禄山倒是未受拦阻。

  等到皇帝得知宫中闹事忙赶了来,好在杨贵妃只是被击昏过去,经宫女施救后亦已醒了过来,在皇帝面前,哭诉安禄山无礼,心谋不轨等等的罪行……

  皇帝却是明白的,他对杨贵妃与安禄山不干不净的事也有所风闻,但是他只有装糊涂。

  杨贵妃正当盛年,皇帝却已是老人,某些方面,实难满足她,所以她偷偷嘴,只要不闹到外面去,把宫中人的嘴封住,不闹笑话就行了。

  皇帝不知道安禄山跟她是怎么闹起来的,他也不去过问,反而借机会把杨贵妃训斥了一顿,说她自己不加检点,过于放纵,才造成安禄山如此胆大妄为,若是杨贵妃本身端庄,安禄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跑到后宫来打人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追究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否则将会成为笑柄。

  杨贵妃也知道自己理屈,更知道事情不宜扩大,暗地里,皇帝可以装聋扮哑,但若公开闹开来,即使抓了安禄山,问明内情,砍了他的脑袋,自己也将遭殃。因此她不但忍受了下来,而且从此也乖多了。

  皇帝装作不知道这件事,自然也没有派人去抓安禄山,甚至于他两天不朝,还以为他畏罪不好意思,更没着人去找他,他想等过了几天。

  一直不去降罪,他必然心生感激,自动来谢罪,那时再好好地安抚他一下,则此人必然誓死劾忠大唐。

  只要安服了他,自然也就可把胡人给抚住了,再有胡人的铁骑为后盾,那些骑兵悍将,跋扈的兵镇节度使,一个个都得乖乖的听皇帝的命令了。

  唐明皇的算盘打得如意,事实上却不理想,首先是几天后仍不见安禄山,详细一问,才得知他当天就跑了。

  这一跑才使皇帝不太放心,当初把他骗到长安来,是有意留之为质,后来因为他太恭顺,才放松了监视,极尽其笼络手腕,看他为长安的繁荣所迷,认为他已乐不思蜀了。

  那知他还是跑了。

  人跑了,皇帝本来也不想抓他,但鸟儿出了笼,就很难再望他回来了,皇帝自然也不会傻得下达旨意去召他上长安,他若抗旨不遵,那就是抓破脸来了,为今之计,只有先安抚住他,再图别计。

  于是皇帝下了一道旨意给他,旨意中说他在京师伴驾,君臣颇为投契,一旦远离,颇为思念,并加封太子少保,坐实他干殿下的地位,还赏赐了不少东西,派个专差送了去。

  安禄山心中有愧,对于皇帝的如此宽容倒是更觉惭然,而且他从差官的口中,打听了一下,知道他在后宫闹的事没有张扬出来,算是安了心,本来已作了谋反的准备,倒是安顿了下来。

  不过——

  他静思之后,也知道这是皇帝的镇抚作用,无论如何,他在长安的那些作为是不可原谅的。所以他心中也一直在嘀咕着,看看皇帝下一步如何行动。

  果然没多久,皇帝不但加强了一些亲信将领的军备,而且也饬令太子去操演新军,扩大徵兵,作了战争的准备。

  安禄山知道这多半是为了自己,纵然不是要征伐自己,也是要防范自己,与其等皇帝准备好了来对付自己,倒不如先发制人。

  再者,他对杨贵妃还着实难忘。

  他这儿已在动脑筋,杨国忠及时烧了把火,找了个人,假意通风,说皇帝对他调戏贵妃的事大为震怒,着令太子练军要征讨他,叫他小心一点。

  安禄山一紧张,终于起兵叛唐。

  安禄山迟早必叛,皇帝心里有数,也在作准备,但是蠢材杨国忠却不知道皇帝的计划,皇帝的计划落了空,也使得大唐的江山一度蒙尘。

  从太宗皇帝李世民建立一个空前的大帝国之后,后继的子孙一直没有能安安稳稳地做皇帝。

  而且大部份是在内战中,先有武则天乱政变号,幸而有一批忠臣努力保驾,没有叫国祚中断,武氏之后,又有韦后夺政,也没有能乱起来。

  但这次的安禄山却是来势汹汹,兵一发直扑京畿,杨国忠的目的是想唆使安禄山去跟太子那一批新兴势力作对的,没想到安禄山的目标却指向长安。

  杨国忠烧起一把火头,倒也是经过一番深思,也作了万一的准备,他把希望全寄在老元帅哥舒翰身上。

  哥舒翰早年战功彪炳,因而骄狂自大,自许为当世第一虎将,再也无人能及。

  这句话当然他也够资格吹,因为刻下的一些将领,大部份都曾在他的帐下服役过,算得上是他的部属,虽然有些人的地位已经比他高了,但是他对那些人仍然是视作部属一般。

  如此的一个人,人缘绝对好不了的,而且他治军谨严,部将只要犯一点错,都是死罪,因此,他带兵也不算成功。

  只不过,他的资格老,参战的次数多。这一点却是无人可及的。

  安禄山曾经在他帐下效力过,但两个人相处得并不好,杨国忠对哥舒翰倒是寄以厚望,所以听说安禄山兵变渔阳,立即调集哥舒翰前往阻截。

  哥舒翰也以为小丑跳梁,不足为患,大剌剌的带了兵马就去了,等到两个一接触,才知道安禄山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他的部属精悍,更绝的是他对哥舒翰的那套战略以及布兵的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避重就轻,拣他注意不及之处,狠加攻击。

  一阵下来,老将哥舒翰溃不成军,潼关失守,哥舒翰不好意思逃回京师,在溃退的路上自杀了。

  也幸亏他自己死了,否则还会更难堪,因为杨国忠自作主张,这一切都没奏报给皇帝知道。

  所以渔阳兵变,哥舒翰出击,皇帝都不知道,直至哥舒翰兵败,杨国忠见大事不妙,不得不告诉了皇帝。

  皇帝一听大惊失色,立刻道:“丞相,这种大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朕?”

  杨国忠不敢说出自己的私心,只得含糊地道:“臣以为小丑跳梁,不足为虑,何必惊动圣虑?臣派了哥舒翰去征讨,并拨了二十万大军给他。”

  皇帝没有听到战果,立刻就道:“不行,讨安禄山绝不能用哥舒翰,那老儿脾气极暴躁,不结人缘,他的战法安禄山都知道,而且他的部将当年与安禄山俱为同僚,交情很好,这一仗不能打的……”

  歇了口气,皇帚更进一步道:“何况,你拨给他的大军,虽号称二十万,但你和那战将领营官等,上下其手,吃空额,虚报军饷,恐怕连一半都不到,而且还是老弱残兵居多,这种兵怎能打仗!”

  杨国忠怀着一肚子的鬼胎,这时却直了眼,他没想到皇帝对他的作为十分清楚。

  这些年他都在克扣军饷以饱私囊,五千人,他只发给四千人的粮饷,扣了两成来。

  那些将帅受了他的苛索,却不敢申诉,因为杨国忠兼掌兵部,主宰着各将领的升调,你不干有人还会抢着干,唯一的办法只有浮报军额,把三千人报成五千人,给扣下两成后,自己还能多落下两成,反正杨国忠也是眼开眼闭,不会来理会的。

  于是乎上下其手,使得军中一团乌烟瘴气,好在国家太平无事,这些兵也只有点缀一下门面而已。

  不过——

  杨国忠的胃口越来越大,起初只是吃了附近京畿的禁军,渐渐地连边防的守戌军饷也都发不足,那可不能打折扣的,于是就有人告了进来。

  杨国忠更趁着哥舒翰发兵的机会,把漏洞最大的一些部队调去应战,藉一战之便,好作成报销,阵亡逃亡都行,只要打了胜仗,天大的事都化解了。

  皇帝见他呐呐地不说话,叹了一口气:“丞相,朕知道你不是理国之材,但是为了大家是自己人,总以为你不会太过胡作非为捣我的蛋,所以才放任你去胡闹,心想你最多是贪财而已,尚不至误国。

  可是这次你擅自乱作决定,却太过份了,快把那些一人调回来,朕另调精锐能战的部队前去。”

  杨国忠嗫嗫地道:“这个臣也想到,可是有几个人一向跟哥舒翰不睦,怕他们不肯听从指挥。”

  皇帝怒道:“他们当然不肯听从指挥,哥舒翰刚愎自用,自以为知兵,其实却是个大草包,他们去听一个草包的指挥,不是白送性命?这是打仗,不是儿戏。”

  “可是哥舒翰究竟打过不少次胜仗!”

  “那是他的运气好,而且是以大吃小,本来是必胜的仗,派个笨蛋去也能建功的,算了吧!军事部门你不必管了,即日起由朕自己接手,把那批禁军调回来,哥舒翰的统帅已经指定了。

  着人去接替他,未免对他面子上不好看,只有朕亲自挂帅,叫他居副,如此一来,天下兵马都会服从调度了。”

  皇帝毕竟是经过风浪的,顷刻之间,已经作了明快的决定,可是杨国忠的话却把皇帝也给怔住了。

  “万岁果然圣明,但哥舒翰有负臣之厚望,已是大败而溃,潼关失守,安逆已挥军急进……。”

  皇帝跳了起来叫道:“什么?安禄山兴兵已经有多久了?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的兵?”

  “安逆谋叛已有三个多月,臣于两个月前,调集禁军往剿,刚得到的消息,才知王师失利。”

  “糊涂!糊涂!这么大的事,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瞒住了朕……,怎么其他的臣子也不来奏?”

  “军情报到兵部,臣为恐扰及人心,故而不准泄露,所以长安城中,目前还没有别人知道。”

  皇帝恨不得一剑砍了他,但也只能踢他两脚而已,杨国忠却只能跪在地上直叩头,连连地说:“臣该死……”

  皇帝气过了,才长长地叹了日气:“论罪,你又岂止是该死,而且还罪该万死,可是杀了你对大局何补?把国家大事交付给你这种人朕也有大错,现在把军情急报文书都拿来给朕看看。”

  这下子杨国忠不敢隐瞒,把所有的军报都捧了出来,皇帝一看,只有连连摇头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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