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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汉子苦笑着脸道:“他这要求虽混帐,却是事前声明,而且双方署卷为凭,倒不能说他存心欺负人,我家中既无田产,又没有生产,若不是有个人可以作抵,他凭什么大把大把的钱借给我们?”

  韩翃也没有话说了,汉子又道:“他借钱的利息要得并不高,而且期限一年,这条件并不苛刻,因此他的附带条件虽苛,我却不能耍赖。”

  韩翃只有跟着叹了口气道:“只是令妹却苦了。”

  汉子的目光渐有湿意。“就是这话了,我妹子才十七岁,那老头儿却已七十多了,这一嫁过去,终身幸福也完了。但是欠了的钱要还,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本来急着想去投军,就是听说有一笔安家费。”

  韩翃摇摇头道:“朋友!安家费虽有,最多也不过十数千而已,离你所欠的债还差一大截呢!”

  汉子也呆了,道:“才这么一点?”

  韩翃道:“十数千也不算少了,那是一年的钱粮,若是在家里种田,一年还赚不到一半呢!”

  汉子急了道:“不行!那我可不能去投军了。我得赶紧赚钱去赎我的妹子,她在家伺候老娘已经够苦了,我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朋友,你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汉子翻着白眼道:“实在没办法,我只有找我的师兄弟先拿钱去还债,然后跟他们落草去,宁可我做强盗,也不能断送我妹子的一生……”

  韩翃长叹了一声,然后道:“朋友,这可不是办法,这样吧!你也不要去打那个主意,还是安心投军谋个出身去,我给你想个办法筹钱。”

  汉子似乎难以相信地道:“你……要借饯给我……”

  韩翃道:“是的!你这是急用,刻不容缓,我在三天之内,一定给你筹足五十千镑,你拿了回家还债,然后上灵武去找侯将军投效,谋个出身……”

  汉子道:“慢来!慢来!这位老兄,你我非亲非故,你干嘛要帮我的忙呢?”

  韩翃笑道:“还是那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有困难,我有这个能力,帮你一下这算不了什么,也许将来我有困难时,也要请你帮忙的,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三天后傍晚时分,你到我家来找我好了……我家在……”

  那汉子道:“老兄,你的好意我十分感谢,不过这事情可开不得玩笑,你要知道,我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了,我赶回家还得要十来天,因此,你要是没把握,还是让我想别的方法好了,要是误了我的事,我可恨你一辈子。”

  这汉子倒也够冲的,韩翃跟他才刚见面,而且是诚心诚意帮他的忙,他却像是吃定了似的。

  韩翃对这种实心的汉子倒是很欣赏,一拍胸膛道:“朋友,这你放心,我韩君平人在长安,你问问这儿的人,他们都认识,三天后你来找我,绝对耽误不了你的事,对了,你的高姓大名,可以赐告一下吗?我要写封信给你带着,你办完了家里的事,就赶紧上灵武去,目前正是个机会,那儿需要人,否则投营吃粮,还不一定有缺呢!”

  汉子道:“我姓许,单名一个俊字,河间大名府人氏,祖上曾经在燕州罗艺将军麾下为将……”

  韩翃道:“燕州罗氏是累世名臣,晋封燕国公,罗氏为将门世家,极受朝廷器重……”

  许俊道:“我祖上只是罗公门下的稗将,而且那是多年以前的事。现在已经搭不上关系了。”

  韩翃道:“但罗公门下,都得罗氏枪法真传,而罗家的枪法,到现在还是军中的神技之一,许朋友是否……”

  许俊道:“罗氏枪法神绝是不错,但是现下却已多半失传,连罗公的后人都未能使得全了。我是学过一阵子,却不能算精通,我是用刀的……”

  韩翃笑道:“不管你用什么,有这一点渊源出身,在军营中就较为受人重视,我在信中为你吹嘘一下,相信在侯大人那儿也不会埋没你的,你今年贵庚?”

  许俊道:“二十六岁。”

  韩栩道:“好,正男儿少壮之年,燕赵男儿,多慷慨悲歌之士,侯大将军门下,你们同乡很多,去了必有照应。许壮土,我今年三十了,比你虚长四岁,如蒙不弃,我们就结个异姓兄弟吧!”

  许俊想了一下,双手一拱道:“小弟高攀了。”

  韩翃十分高兴地道:“好兄弟,后天晚上你到我家来,见见你嫂子,她可是长安有名的美人。”

  韩翃说了自己的地址,欢天喜地的跟许俊分手,一迳回到家里,柳青儿跟玉芹已经弄好了晚餐在等着他。

  韩翃看见桌上有鱼有肉,还温了一壶好酒,倒是颇觉意外,忙问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弄了这么多的菜?”

  玉芹笑道:“今天不是咱们家的好日子,是街口上的好日子,鱼跟肉都是他们送的。”

  “街市口上的好日子?这是怎么说呢?”

  玉芹道:“他们鬼得很,知道今天是户部发放岁俸的日子,所以迭了酒菜上门,实际上是提醒我们一声,要来收帐了,这些做生意的可恶透了。”

  韩翃一怔道:“我们家吃的菜肴粮食都是赊的了。”

  玉芹笑道:“也不算是赊,在京师,官府人家都是如此,米粮鱼肉,都是送了来,半年结帐一次,户部发关俸后再算帐,一次来领了去,这也是官府之家的气派,只有那些小户百姓,才会是现钱买粮食呢!”

  韩翃道:“我们一共该付多少钱了?”

  玉芹道:“不多,今天我跟夫人算了一下,总共才只有二十多千,官人可以领到五十多千,足足有馀的。”

  韩翃苦笑了一声道:“只怕没有得剩了,我都买了这东西了!”

  说着取出了怀中的那对鸡血石印,玉芹闻言怔道:“这么一方石头,要卖五十千钱?”

  韩翃道:“这鸡血石纹很妙,隐隐自成图画,举世再也找不出第二对了,这可是无价之宝。”

  玉芹道:“天下没有无价之宝的,就算价值连城,也总有个价钱的,这只是两方石头罢了,又不是什么美玉!”

  韩翃道:“你那里懂得……”

  玉芹道:“老爷,我是不懂得,可是我却懂得行情,便知道不管多贵多好的石头,若是用来做印章,价值就有限,最好的也不会超过十千钱去,我有个表哥在古玩店里当学徒,这是他教给我的,大概不会错。”

  柳青儿道:“是啊!爷,以前姐妹们有了玉器,自己不识价,都是拿来叫玉芹去请她表哥估价的,她表哥在万珍斋当学徒,已经出师了,对于各种珍奇古玩,估价很准的,这方石印瞧着虽好,但我看来也不值三十千……”

  韩翃苦笑道:“不是三十千,是五十千,我今天领了五十千的飞钱,全部买了这方石印了。还有几千零钱,搁在衙门里,我怕累赘,没带在身上。”

  玉芹更是叫了起来道:“什么?五十千钱买了这么一对石头?我的爷!您可真大方,这明明是叫人诓了,是那一家,快去退给他,否则就拿去报官去,我表哥说,古玩买卖虽有虚头,但讨价太多就是讹骗了,可以告他的。”

  韩翃摇摇头道:“价钱是我自家开的口,这还去报什么官?难道抓我自己不成?”

  柳青儿较为细心道:“爷!以前你也常替人品鉴古石珍玩,估价很准,相信你不会给人讹去的!”

  韩翃叹了一口气:“除非是我自己愿意,谁也别想在这上面讹我一文钱去,这对印章是我向一个朋友买的,他住在大相国寺,因为有急用,我想帮助他,可是他生性耿介、性情孤傲,只有买了他这对印石,但石头的确不错!”

  玉芹噘着嘴道:“爷!您既然能估价,就瞧瞧它能值多少,拿去卖了吧!凑着也好去结帐,否则等人要上门来就难看了。您是新科的贵人,发放在京里,别人都以为您很罩得住,这可不能穿帮。”

  新科进士多半外放出去当地方官,混个三五年,多少总能捞进几文,所以榜发之后,倒不愁没钱使,有些人专门放钱给这些外任官,利息很高。限期半年或一年还清,可见做官确实有点好处。

  只是外任官升迁的机会较难,身家有些底子的,不急于赚钱,就打通关节留京放在部裹录用,油水是捞不到了,每年还得往里贴钱,可是升迁的机会极多。

  所以,科班出身的京官,在一般人心目中,就是财主的意思。韩翃的情形却是例外,他是被侯希逸留下的,那也是李存信的托付。

  宅第是李存信送给他的,而且也送了他一笔可观的贺仪,使得韩栩这个六品官儿也颇为风光。

  因此玉芹的顾虑不错,若是等人上门来要帐,那就是罩不住了,柳青儿道:“这也是,钱花了就花了,帮助人是应该的,可是那些生意人的帐也拖不得,他们的嘴巴可恶极了,不出三天,就能加油添醋,传遍了长安城去。把东西卖了,咱们自己再凑一凑,以后日子过省一点。”

  韩栩道:“这对印石我打算自己刻了送给李侯的。”

  柳青儿道:“这也应该,不过我想李侯也不争这些,咱们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吧!”

  韩翃苦笑道:“假如卖了能济急倒也罢了,这对石头虽然难得,却还不是极品,正如玉芹说的,印石在古玩中最不起价,最名贵的玉石,也没有上万的,名贵的玉都用来雕成佩饰了,印石可没有带在身上的,那只是些次质的石块而已,这对印石拿到市上,最多只能卖个两三千。”

  “什么?才这么一点价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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