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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毒美人由胡森陪着进房,马上露出狰狞真面目,威胁马永昌就范后,才取出带来的解药。

  并且说明每日须派人去取回三粒,不能间断,得一直继续服用,否则毒性随时会发作。

  这一来,马家寨在长安的大批人马,毒美人以为完全被她控制了。

  但是,神箫翁既末被她的琵琶声引出,虚幻尊者师徒也未现身,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尽管长安城里暗潮汹涌,危机四伏,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但婚后的这一段日子,是韩翃最惬意的岁月了。

  他在侯希逸的运动下,在礼部补了个缺。那是个闲差,职秩六品,虽然得以比同年外放的七品郡令高一级,但真正说起来,还不如做个地方父母官有出息。

  在京师,六品的员外郎多如牛毛,是最不值钱的京官,尤其是在礼部,那更是一个穷衙门,没什么油水,只管皇帝司祭时的礼节以制定官员的礼章法制等,事情很琐碎,且也不很重要。但,却有一个好处,闲。

  这是侯希逸跟礼部侍郎杨度交好,特地教杨度把韩翃争了去,安插个闲缺,让他轻松一下,责际上也是先熟悉一下官场的事务,说得好听一点,也是要一般官场中改变一下对韩翃的印象!

  因为韩大郎的才情虽好,但是过去在平康里巷替粉头们捉刀弼诗的那些事,颇令一些迂夫子们认为不堪。

  一则是为了李侯的保荐,一则也为了韩翃的才调足堪借重,侯希逸动了私心,根本就不想让韩翃上别的衙门去,要留在自己的身边以派用场,只是这一段时间,自己却要追随太子在灵武练兵,一时无法忙其他的事务。所以才找个地方,为韩翃暂时安插一下。

  衙门的工作很轻松,只是那一份俸禄太微薄,当然维持一个数口之家的生活是足够的。

  韩翃的那所新居是李存信斥资购下,连同房契以及其中的家具都送给了韩翃当作新房。

  侯希逸临行也赠仪钱三十万,那也是根大的一笔数目,相信韩翃是足够的了。

  可是韩翃却偏偏不够用,他倒不是挥霍,只是不小气而已。夫妇两人,带着个玉芹,韩升总算高升一步,由小厮升做听差了,可是那所屋子却很大,总得要有几个人来整理,这些人自然也要吃饭支薪,就得要韩翃贴出来。

  韩翃既是爱热闹,又好交往,衙门中得闲时,经常约了三五同僚或一些旧日斯文中的朋友,在家中小吃小酌的。

  那得要归功于青儿的烹调手艺高,几味小吃弄出来,无不成为绝响,吃过的人想再来,没来过的人则闻风慕名,弄得车水马龙,终日不歇。

  除了这些酬醉外,韩翃当日贫困时的那些旧雨相知,甚至于一些平康里巷的姑娘们,抽闲也要来串串门子。

  一则是他们夫妇没架子,来者不拒,人人都欢迎,则是他们夫妇才情高,来这儿的朋友三教九流,品流虽杂,却多是总有一技之长,到了韩翃的仙柳小筑,能吹的就吹,会唱的就唱,实在是好玩。

  日子过得愉快,钱花得像流水。除了招待客人之外,韩翃还有一项花费,就是有贫困的寒士向他告贷,不管识与不识,韩翃从没使人失望空手而回过。

  当韩翃本身潦倒时,他也经常帮助人。现在有了钱,做了官,自然更不在乎了。

  柳青儿是个最佳的女主人,早年的职业训练使她善体人意,使登门的顾客快乐。现在则是与客人分享快乐。

  因此,这两口子在长安市上,仍是一对名人,以好客、热心,善于支配生活而知名。

  这天下午,韩翃出了衙门,因为时光还早,就到大相国寺去看一个朋友,谈了一下午诗文,买了一对鸡血石,这是一种很名贵的石头,但只是玩物而已。

  韩翃之所以要买下来,完全是因为要帮助那个朋友,那个朋友是个外地的举子,来京投考未第,寄寓大相国寺中,等待下一科再考。

  就在这时候,接获了家中的讯息,说是他母亲病危,希望他能回去见上最后一面。

  这个朋友早年丧父,只有一个老母,茹苦含辛,守寡巴着他长大,好不容易得一名中了举子,晋京赴试,原也指望着能混个一官半职回天光祖耀宗一番的。

  不意仕途困蹭,依然布衣,这也罢了,反正年纪还轻,再用个几年功犹未晚也,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回去一趟也是必须的,何况他的母亲若是死了,于例必须守丧三年,也不能投考下一科了,长留长安也没有用。

  问题是在这位朋友家道本就清寒,家中有几亩祖田,已经变卖了给当路费上长安来考试了,落第未取,他在长安已经很惨,寄居在大相国寺中,依人而食。

  大相国寺,建于太宗皇帝贞观晚年时,相传皇帝染疾,梦见许多冤魂索命,鬼卒把他拘去阴间对质,幸得军师徐积与判官崔通一父好,得崔判官多方照应,乃能摆脱群鬼之纠缠重返人间。

  他在阴间曾遍游地狱,见群鬼幽魂在炼岳中受苦之状,心生怜悯不忍,想超渡赈济,却又无钱,乃由崔判作中保,向一名相老者,借钱一库,言明在阳世归还。

  太宗皇帝回阳之后,记起梦中之事,颇多感触,曾大做佛事以渡亡魂,也记起了欠相老的债,遍寻不获,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却是一个做小生意的老头儿,夫妇俩乐善好施,有了几个钱,就买了冥纸焚化,本意也是要散济亡魂野鬼的,却因为不识字,没有写明给谁,所以历年所焚的冥镑,都收存在冥库之中,积有十库之多。

  皇帝借了一库赈息,在阳世要还他阳钱,他却坚持不受,因为他并没有存钱之意,也不承认钱是自己的。

  皇帝没办法,只好命御前将军尉迟恭为监督,造了一座生祠,内供相老夫妇之像。而且还塑了十殿阎君及十八地狱情状,以为警世劝善之徵。并亲延国师高僧前来主持,这便是大相国寺的由来。

  由于这是皇室敕建的寺庙,自然香火鼎盛,而且官中还有定例钱粮,庙产极丰,京师的巨室显宦,也来烧香许愿,祈福布施,使庙越建越大。

  钱多了,乐得做好事,于是庙中建了一些客舍,收容些贫苦无依的人居住,施衣施粥,以免冻馁之苦。

  更有那些读书赴考的寒士,离家遥远,一第不中,寄居寺中,以待下一比者,庙中除了供食宿之外,冬天一袭寒衣,寒天还有一盆火炉,以供他们安心读书。

  虽然,这是很优厚的待遇了,但毕竟是受人救济。

  读书人最为气傲,稍微有点办法的人,都不会愿意住在里面的,韩翃倒是有不少朋友住在这儿,也知道这些朋友的窘境,也常来帮助他们,只是要很技巧,不能表示救济之意,以免伤了人家的尊严。

  这位朋友跟韩翃并无深交,韩翃辗转得知了他的困境,上门拜访,以五万钱买了他的一对鸡血石,那一对石头印章并不值那么多的钱,那个朋友曾经拿到市上去求售,讨价五千钱却无人问津。

  韩翃登门后,却说自己想送给李侯一对印章,遍求佳石不获,得知他有一对祖传的鸡血石印,再三恳求割爱,出价五万线,买了回去。

  那个朋友自然是喜出望外,但韩翃却还一再道歉,说是自己刚领了半年的俸禄,只有这么多的钱,此为向李侯略尽心意,多谢那个朋友的玉成。

  明明是帮人家的忙,却还要做得像领个大人情似的,做了这件好事,心中十分高兴,正慢慢地踱步回家。

  途经寺外菜园时,忽然听见一阵喧闹声,韩翃很奇怪,他知道里面都住了一些市井游侠儿,是些长安市上的青衣混混,平时只有他们吃人家的,什么人居然敢吃到他们的头上去了呢?

  这些人虽不务正业,经常打架闲事,却很讲义气,而且有几个人还受过韩翃的好处,因此,韩翃忍不住推门进去看个究竟。

  却见十几个汉子,追着一个大汉厮打,那个汉子身材轩昂,相貌堂堂,只是衣衫褴褛,怀中抱着一堆钱,兀自不肯松手,十几个汉子追着他打,那汉子并没有还手,只是在躲闪而已,有时被他们围住了,他发急冲出来,才使腿勾拨,那些汉子却已纷纷倒地。

  看见韩翃进来,立刻有人大叫道:“韩大郎,你来得正好,快帮帮我们的手,打死这贼厮……”

  韩翃虽是文人,却因略习拳脚棍棒,高兴时还跟这些人玩过,偶尔更指点过他们几手,因此,他看得出,这个汉子身手不凡,像是受过真传的,他只是不肯还手而已,否则这十几个汉子早就给他打翻了。

  因此,他上前一伸手,先拦住了大家的扑打,挡在那汉子前面道:“别打!别打!有话好说!”

  韩翃出面了,那些汉子倒是不再乱殴了,但是却有一个人道:“韩大郎,这厮专来搅我们的局,抢我们的钱,这是第三回了,你可得替我们作个主,把他捉将官里去。”

  那汉于见韩翃身上还穿着官服,倒也有些畏怯,低声道:“官长,他们的钱也都是使诈骗来的,来源不正,大家都使得,你捉我入官,可不能单偏一方,须得连他们一起捉去才行。”

  那些无赖叫起来道:“胡说!这儿都是我们自家兄弟,使诈骗谁去,你抢了钱,还要诬赖人。”

  汉子道:“你们早上在菜市场上设局,骗了一些乡下老儿的钱,那可没错吧!这是不义之财,我抢了你们的也不犯法,何况你们也打了我了,一拳三百钱,总计十拳,应该是三千钱,我这儿才得两千多,算起来还倒欠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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