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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不!郑三宝现在领袖锦衣卫,掌天下密探之大权,他对大哥一定会尽全力去保护的呀!”

  “我怕的不是大内的人,我只要给四叔一封亲笔书缄,附同逊位声明,交出传国玉空,四叔也会尽全力保护我的,他要做给别人看看,也不会对我赶尽杀绝。”

  “是啊!大哥还怕什么人呢?”

  “我怕的是从前跟着我而又十分热心的人,他们不会放弃努力,一定要缠着我,助我东山再起。”

  “大哥不理他们就是了!”

  建文帝一叹道:“我可以不理,但是四叔却不会放过他们的,我岂不是害了他们,我辜负了他们的热望已经很惭愧了,如何再能害他们。”

  梅玉不禁默然了。

  建文帝又道:“再者,我虽然让出了江山,但我还是朱家的子弟,对国事有点责任的,我若不公开现身,四叔多少还有点顾忌,只有在广修仁德,争取人心上着手,我做不好皇帝,却能促使四叔做个好皇帝,也可以稍慰泉下祖先了。”

  梅玉感动地道:“大哥有此一片仁心,就是无限功德,只是大内侦骑四出,一直在找大哥。”

  建文一笑道:“我晓得,但是他们不会注意一个游方的苦行僧人的,尤其是独身行脚天涯……”

  “什么,大哥要独身行脚天涯?”

  “是的,我不要一个人跟随,蓑衣布鞋,沿门托钵!”

  “大哥怎么能受这种苦?”

  “为什么不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梅玉道:“请准小弟追随左右?”

  “二弟!你这小侯名满天下,你到哪儿,侦骑跟到哪儿,你倒是不如去告个密,把我献进大内了。”

  梅玉傻了眼,的确,建文帝说的没错,真要他安全,不如让他单身上路的好,但是他能这样做吗?建文帝平时是个十分随和的人,本身没什么主见,而且心肠太软,太重情面,所以他实在不是一个好皇帝。

  但是这次他却铁定了心,十分执拗,首先他搬出最后一次做皇帝的架子,赶走了应贤和应能。

  这两个人在了解到建文的心意之后,对未来已灰透了心,他们知道要恢复昔日地位已无可能,就此出家,也没有这么怡淡的心怀与苦行的操守,至少,他们在家乡还有家产,回家做个老封翁,还有半辈子清福可享,所以做作了一番,哭着拜别而去。

  对方天杰和梅玉,建文帝却端不起皇帝的架子,但他也知道这两个兄弟对他本无期望,只是一番兄弟手足之情而已,所以他道了一声:“珍重,他日湖山相见,还是兄弟!”

  就这么扬扬手,单身下山而去。

  方天杰泪眼汪汪地道:“我们就这样让大哥走了?”

  梅玉叹了口气道:“大哥已经作了决定,不走又能如何?若是要走,倒是一个人走的好。”

  “其实大哥真要出家,不如就在这山上的好,又安静,又没人会找到他。”

  梅玉道:“大哥虽已出家,却是入世,不是避世,他要到红尘十丈中去走一趟,尽一份做人的责任,总不能像行尸走肉般地躲在这儿一辈子,我相信大哥心中还有一番算计的,他要出去看一看,亲身体验一下。”

  “这世上无非生老病死,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他一个人坚持独行,必然有他的深意,我们这位兄长虽是个不喜心机的人,但他出生帝家,多少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天杰诧然地望着他,梅玉又道:“兄弟一场,我总要尽一点心意,相送千里之外。”

  “你怎么送,大哥已再三叮吁过,不要人相伴的。”

  梅玉笑道:“我不去伴他,但是可以前前后后,跟他一段时间,总要看他有个着落才能安心。”

  “那不是给大哥添麻烦吗?你梅小侯此刻名满天下,到哪儿都受人注意。”

  梅玉道:“不会的,我现在是梅三弄,带着粉菊花,夫妇二人落拓天涯,卖唱为生,这个身份已不受人注意,可以自由行动了。”

  方天杰看看他与姚秀姑笑道:“那也好,有你和表姐这一对子跟着大哥,多少也有个照应,只是我呢?”

  梅玉道:“三弟!你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广源镖局的总镖头不能久不理事,你去暂代一段时间,好让我跟大姐专心照应大哥。”

  “我又不懂得保镖。”

  “保镖的事你不必懂,镖局里有的是人,广源现在跟黑白两道的关系都十分良好,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要你去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什么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我对大哥能尽的一点心意,他如果是个有心人,这点心意对他大有用处”。

  “二哥!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我没时间详细告诉你,但是我会写封信告诉你,你到镖局去找到信上的人,自然会告诉你一切,也知道该如何着手了,我们要趁快,免得跟大哥脱了节。”

  他只花了片刻工夫,草草地写了一封便函,交给了方天杰后,就跟姚秀姑一起走了。

  应文的脚程慢,没出山口,就被他们遥遥地追上了,但他们却没赶上去,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应文的路也不熟,他沿门托钵,仿佛真成了苦行僧,生活得很苦,有时化些斋饭,将就地吃了,有时他买了些干饼咸菜,就配冷水果腹。

  他也很少开口,只是站在街口上,喃喃地念着经,好在他那副行头,不必开口,自有一些善男信女,把铜钱或碎银子丢给他的铜钵中。

  晚间,他有时借宿在寺庙中,有时投宿在小店中,几天下来,已是满脸的风尘,但他却一直很干净,梅玉跟了他五六天,发现他把化来的钱,都用在做衣服上了。

  他买的布匹并不很好,但都是做袈裟,做了一套换上,旧的就丢掉了。

  姚秀姑看了不解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梅玉笑道:“没什么,习性难移,他爱干净,衣服穿脏了自然要换。”

  “但是也不必三两天就换新的呀,洗洗不行吗?”

  “我这位大哥从出生到现在,也没穿过洗过的衣服,天子衣着不净,这是有损帝王的尊严的。”

  “但现在是在落难中,不可以将就—点吗?”

  梅玉笑道:“他多少总还要维持着一点帝室的尊严的,何况,他也不会洗衣服,在他的这一生中,恐怕也不知道洗衣这回事!”

  姚秀姑叹道:“真是自找罪受,他若是没钱买衣服怎么办?化缘并没有那么容易的事呀!”

  梅玉道:“我看倒也不难,他打扮得干干净净,一副有道高僧的样子,反而容易得到布施,而且出手的人都还不小气。昨天我就为他统计过,他总共收到了十几两银子,可以做好几件架裟呢,而且帮他缝衣服的那家人家也没要他的工钱,他选的这个行业真还不错,比我们两口子卖唱的收入还高呢!”

  姚秀姑道:“你好意思,还去计算他的收入?”

  “我是关心他的生活!”

  “你看了五六天了,觉得他的生活如何?”

  “我觉得很有意思,他并不是漫无目的的瞎闯,而是一直在向西南走,好像是打算到云南去。”

  “他不是说不上云南的吗?”

  “那只是告诉我们的话,不过他的确是往云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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