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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不!我知道有这个地方,也调查过它,但只知道是厂卫的金陵分支机构,没有去特别注意!”

  “为什么厂卫的分支机构就不必注意?”

  水文青道:“东厂的司徒平和西厂的费楚天都不会有问题,而内厂统领兼三厂总提调监督曹正琳是你父亲身边的亲信,他们或许喜欢弄权,但忠心却是可信的!”

  “这也不见得,曹正琳跋扈得很,我父亲私下谈起来,对他很不满意,要我特别注意他!”

  “曹正琳是个小人,手中有了权,总不免得意忘形,但是他那些权是虚的,你父亲一纸手谕,就可以立刻撤销他的权限,他自己也明白得很,你父亲是他真正的靠山,换了任何人掌权,他都不会比现在更得势,所以他绝不会有异心,这是权势运用,你不懂的!”

  “就是因为不懂,我才要问一问!”

  水文青笑笑道:“那我就解释一下好了,你父亲从容他胡作非为,正是一种收拢人心的手段,历来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君,都很难使所有的臣下满意的,信任一些人,就会疏远另一些人而致心怀怨恨,这种怨恨如果是集中在人君身上,那就很危险了,怨积日久,则生叛乱,所以一个聪明的人君,都要培养一两个权臣小人,让他们成为被怨恨的对象,来加重臣下对皇帝的忠心!”

  冷寒月喔了一声道:“权臣弄权,是皇帝故意造成的?”

  水文青道:“对了!就像一个地主,用一个十分苛虐的总管,对佃家们百般需索苛求,等到佃农们心中怀怨日深之时,地主只要撤换掉那个总管,就能使人心大快,把以前的怨恨一扫而空了,这就是治术,历来一个雄主,都会培养这样一个代罪的小人的!”

  冷寒月道:“秦始皇时的李斯、赵高、汉武帝时的董仲舒,唐玄宗时的杨国忠,都是这一类的人了!”

  水文青一笑道:“是的,你终于懂了!”

  “我父亲会这么阴险奸诈吗?”

  “权势的运用,有时必须如此,这倒说不上阴险奸诈,以仁道治国,只是说说而已,孔夫子会讲大道理,但他没做国君,并不懂得治国之道!”

  冷寒月道:“我不喜欢这种手段!”

  水文青道:“我也不喜欢,所以我生无食肉相,我之所以担任这份工作,是因为从我祖父开始,就受你们家知遇之恩,以图报答而已!”

  “文青,别这么说,是我家欠你们的,从我祖父开始,一直视你家为畏友,几十年太平无事,得力于你家太多了,从我祖父开始,对你家始终不敢摆出人君的架子!”

  水文青正容道:“那是你家的想法,我家的人可不能作如此想,我家累世布衣,受知于府上,寄于重任而可以傲王侯,就凭这份知遇之德,也足可以使我们肝脑涂地,杀身以报!”

  “那是因为你们的行事的确令人尊敬!”

  水文青道:“这些话都不必说了,到了我这一代,原是可以跳出这个圈子的,但我还是进来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对掌权弄势这一套完全不感兴趣,只是为了我而受委屈!”

  水文青一笑道:“一大半是为了你,还有一半是为了你表哥的重托,基于我跟他的一份友情!”

  冷寒月道:“文青,你非提他不可吗?”

  “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说不上来,我也知道他一切都不错,但从小就打心眼里讨厌他,他那个人没有一点感情,除了权势和利害,没有一点别的东西了,我奶妈的儿子,在他手下做事,犯了一点小错,硬被他推出去砍了头,我再三求他都不行!”

  “你是说尚保生?你不能怪他,尚保生犯的不是小错,是延误军机,你表哥派他来监督治河筑堤,他收受贿赂,擅改河道!”

  “那也没什么!堤防只是绕过一片田地,还是照样筑了起来,也没发生什么灾祸呀!”

  “可是那一绕,使堤防延长了十几里,耗费了国家几万民工,那还不说,河流弯曲绕行,使下游的堤防直接受流水的冲击,很容易溃决的,幸亏是发现得早,立刻加以修改了,否则去年一次大水,如果决了堤,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寒月,这些利害你没想到吧!”

  冷寒月低头道:“我倒是没想到那么多!”

  “所以有些事不能看表面的,你表哥不是没感情的人,尚保生还是他童年的游伴,是他最知己的一个朋友,杀尚保生,他比谁都难过,事后他到坟上去凭吊了几次!”

  “那是猫哭耗子,做给人看的!”

  “不!有一两回,他在半夜约了我,两个人去私祭,在我面前,他无须做作吧,所以我知道他是真的,但尚保生的确罪无可恕,换了我,我也非杀他不可!”

  冷寒月一叹道:“我真不了解你们男人,一遇到公事就六亲不认了!”

  “寒月,这是职责所在,一个做大事的人,必须要公私分明,才能无伤无倚,使大家信服!”

  “做人到那个地步,还有什么意思?”

  水文青笑道:“很没意思,但又非做不可,所以我才想跳出这个圈子,我认为与我的性情不合!”

  “但表哥却觉得很有意思!”

  “各人不同,他天生是适合这种工作的!”

  “我跟他合不来也是为这个,我做不到斩情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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