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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云淡风高,鸿雁凄楚,正是菊老秋黄的季节!

  一片萧索,一匹骏马,驮着一个意兴沮丧的年青武士,走在一条荒凉的古道上。

  晚山暮照,夕阳分外红,更增添了无限的落寞。

  马蹄声得得地敲着山石,象离人心弦上惆怅的节奏,在晚霞的红光里,他不禁感慨地长吟道:

  一抹晚天霞,嫣红透碧纱;西风声里哀雁低。正是客愁愁不稳,杨柳外,又惊鸦。
  桃李别君家,霜凄菊已花;五湖遗恨满天涯,欲将心事问流水,水不语,浪淘沙!

  这是一阕《唐多令》,在他低沉的声调中念出来,别具一种伤感的意味,长吟甫毕,忽地晚风中送来一阵钟声。

  年青人的精神略为振作一点,脚下一跺马腹,蹄声得得,迳向着钟声迎去,日光渐暮,晚霞却更灿烂了!

  他正是最近将动江湖的玉哪咤司马瑜,从首次在追魂太岁阎飞的别庄上初现侠踪后,他的名字已经流传在每一个江湖人的口中,以后更是一连串的离奇遭遇……

  结识了第一个红粉知己——俏罗刹冷如冰,联袂西下,华山之巅力毙神剑星环夏候鲁与恶鬼手仇真。

  再在西湖水寨中参与了罗刹会,与艳罗刹靳春红结下了一段半爱半恨的姻缘,更由此牵入一椿绝大的江湖风波中,太湖之畔访凶人,邂逅了改邪归正的“信口开河”李一定与“笑脸方朔”公孙述……

  前时也因机缘凑巧,遇上了翠衣仙子薛冬心。不但习得了威力无比的五行神功,而且还得到了薛冬心唯一爱女薛琪的芳心相许,最后是太湖中小岛上的一场惊天巨变!

  最无耻的凶人阴阳童子东门黑虽已伏诛,却走脱了元凶混天笔方天华,小岛陆沉之际,他,冷如冰,靳春红,等几个人幸免于难,可是他的师尊“长眉笑煞”萧奇与冷如冰的师伯铁剑先生展翼却永无讯息,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奇怪的是薛琪,她是被方天华救上岸来的,见面后只交待了几句话就匆匆地离去了!

  冷如冰追念师门恩重,决心返回天山绿梅谷,为铁剑先生展翼的衣冠置冢,同时守制一年。

  靳春红要追随师尊东海三魔东返钓鱼矶去研习一些武功,因为她是东海齐氏兄弟的唯一传人。

  李一定与公孙述倦意江湖,只想在山水之间寄以余生,第二天也结伴离去了,剩下他孤单单的一个人。

  功成名就,却抵不过心中的空虚,随意飘游了一段时间后,他重临太湖之畔,遥祭了师尊萧奇一坛美酒。

  然后再到嘉兴城畔想一访薛冬心与薛琪的,谁知凤去楼空,她们母女俩都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

  他是个不惯寂寞的人,可是茫茫江湖,他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第三十章 古道斜阳

  屋中点着一点绿豆大的灯火,照着一个形容枯瘦的老僧,手里拿着半秃的拂尘,缓缓地挥动着!

  废寺!老僧!这些情景并不足奇,奇怪的是那老僧的对面是一大排油漆剥落的棺木,老僧是拿着拂尘去掸落棺上的浮尘,口中还絮絮切切地念着经。

  司马瑜等了一下,才定下心来,暗想这也许是别人寄柩的地方,这老僧是替人家看柩,这废弃的古寺既已作为停灵的地方,难怪没有香火,年久失修了。

  想到这儿,他更定心了,刚想出声招呼,可是那老僧的喃喃声也大了起来,竟然念的不是经文。

  司马瑜听得很情楚,他是在对人说话,口气十分柔和,低沉沉地诉说着:“孩子们!时间又快到了,刚才我已经敲过钟了,你们总该听见了吧!快准备着起来了……”

  司马瑜走过来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老僧绝对不会发觉的,这屋中也没有别的人迹。

  那么老僧是在对谁说话呢,除非对棺中的死人!

  想到这儿,司马瑜不禁有点毛发森然的感觉,忍不住咳了一声,老嘈似乎没听见,缓缓地移动脚步,走到另一具棺木前面,依然是挥动拂尘掸尘,口中也喃喃地重复刚才那几句话。

  一间堆满棺木的屋子,一个幽灵似的老僧,饶是司马瑜胆大艺高,也难禁背上透过一阵沁沁凉意。

  再等了片刻,他忍不住开口道:“老师父!”

  这一声叫得很响,老和尚算是听见了,缓缓地转过身子,司马瑜怕他看不见,急忙转到门口站着。

  老僧微现惊色道:“咦!你不是此地的!”

  他的问话很奇怪,可是司马瑜想不到那么多,连忙跨去,作了一揖道:“小子司马瑜,偶然游山经此,因天色已晚……”

  老僧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过路的……”

  忽的袖脸色惶容道:“不行,你不能进来,我们换个地方再说话!”

  说着放下拂尘,拿来桌上的油灯,抢先出了门,朝前面走去,司马瑜虽是不解,也只得跟在他后面出来!

  老僧用手护着灯火,不使它被风吹灭,走了五六丈,连过四间廊屋,才推开最后一间屋门进去。

  藉着那一点微光,司马瑜可以在破敝的屋门中望进去,只见那经过的一些屋子,其中都放满了棺木。

  只有在最后的一间,才象是老僧的居室,里面放着一些简单的家具,以及锅炉柴炭等炊具。

  老僧将油灯放在桌上才打量看司马瑜:“此地十几年来,从无人迹登临,相公是怎么找来的?”

  司马瑜又拱手道:“在下四处游历,今日途经此地,刚好错过了宿头,因为听见老师父鸣钟,才循声找到此地……”

  老僧脸色一动道:“相公是被钟声引来的?”

  司马瑜微觉奇怪,心思你把钟敲得这么响,我怎么会听不见呢,可是口中极为谦逊地道:“正是!在下从早晨登上这条山道,沿途俱未发现店镇人家,直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老僧掀动长眉笑道:“这路原来是官道,自从十五月前山下另开辟道路后,即已废置不用,路旁原来的几家居户也迁走了,难怪相公找不到宿处了,相逢即是缘份,老衲只有一点山肴野蔬,相公若是不嫌简陋,就请随便用一下吧!”

  司马瑜见他说话很和气,连忙称谢不止,老僧摸出火石,将炉子点燃了,又在木架上取下一些风干的肉脯,开始替司马瑜整治食物,同时笑道:“相公不要见怪,老衲未曾茹素!”

  司马瑜连忙道:“那里!那里!酒肉穿肠,佛在心头……”

  老僧笑道:“那是酒肉和尚想出将的解嘲语,当不得禅机使用,其实老衲倒不是故意不守情规,只因此地别无出产,购买又不方便,除了山鹿野兽之外,别无可食之物,老衲不得已,只好吃荤了!”

  司马瑜应声道:“老师父说得很是!好在此处不太有人来,老师父就是吃点荤腥,人家也不知道……”

  老僧微笑道:“相公这话老衲不敢苟同,出家人所修者心,所律者已,完全是在乎一己之心,不是做给人看的!”

  司马瑜脸上一红道:“老师父教训得很对,在下只不过是信口胡说,老师父不要见怪!”

  老者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司马瑜因为说错了话,讪讪的不好意思再搭腔,默默地看他忙着。

  等了一会儿,锅中肉已熟,香气四溢,老僧把肉脯切好放在木盘中,又在榻下拉出一个酒罐来笑道:“这是老衲采山果白酿的酒。相公将着用吧!”

  司马瑜这次学乖了,没有多说话,只是连连称谢,老僧取出碗筷,各倒了一大碗,举碗邀客。

  司马瑜见那酒色橙黄,香味很重,喝在嘴里,除了醇甜之外,另具一种辛辣之味,酒性非常之烈。

  司马瑜由于本来就量浅,不敢多饮,只是频频吃着肉脯,老僧却似酒量甚豪,连吃了好几碗,依旧面不改色。

  酒栗都吃得差不多了司马瑜才搭讪问道:“打扰了这么久,还没有请教大师父法号!”

  老僧微微一笑道:“老衲苦核!”

  【①注】

  清郑板桥《唐多令·寄怀刘道士并示酒家徐郎》:

  一抹晚天霞,微红透碧纱,颤西风凉叶些些。正是客愁愁不稳,杨柳外,又惊鸦。
  桃李别君家,霜凄菊已花,数归期雪满天涯。分付河桥多酿酒,须留待,故人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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