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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因此,他也参加了她们的行列,跟她们一起唱,一起笑,一起谈天,恰到好处地夸耀着每个人的优点,像一阵春风,温暖了每一个人的心。而且,他也表现了他另一方面卓越的才气,一笛梅花弄,吹得每个人都忘其所以,一曲碧海青天的古筝,把每个女孩子都带到了悠远宁静的境界碧海青天夜夜心,他给了每一个人难忘的一夜。

  曙光将透,差不多每个女孩子也都乐够了,有的已发乱钗横,缩在一角沉沉睡去,嘴角兀自带着笑。

  司马青悄悄地溜回了后屋,小桃红坐在屋里等着他,看见他进来,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吻着他的脚尖,司马青倒是被她这个举动吓着了。

  “桃娘,你这是做什么?”

  小桃红抬起了头,珠泪承睫,感动万分地道:“爷!我是代表那八十多个姐妹感谢您,您今天给了她们多少的快乐,让她们多感激。”

  司马青托着她的腮帮,怜惜地抚摸着:“桃娘,我自己也很快乐,世上只有一件东西,在分给别人之后,自己反而更多,那就是快乐。桃娘,今儿我怎么没看见你,你到那儿去了?”

  “我在这儿接受每一个姐妹的谢意,您知不知道,她们每个人都曾悄悄地进来向我表示了感谢的意思,您刚才说快乐在分给别人之后,自己会更多,我深表同意,因为她在这儿听她们在外面笑着唱着,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欢喜,不过对您来说,还有一样东西在分给人之后会多出来的。”

  “是什么?”

  “是黄金,您一共走了十家,丢下了十片金叶子开发台赏,那是给院里的鸨儿们的,但是她们又送了回来,每个人送了一片回来,都在这儿。”

  她拿起一个手巾包,打了开来,里面居然是黄澄澄的一大堆金叶子,司马青愕然道:

  “这怎么能收下来呢?”

  小桃红凝重地道:“您必须收下,这是她们的诚意,也是她们的感激,您没把她们当窑姐儿,把她们看作了朋友,给了她们许多的快乐,她们也不愿意您为她们花费一个铜子儿。”

  “那也不能多收她们的呀!”

  小桃红一笑道:“对您来说是多了,对她们来说却并没有,我不是说,她们是一个个悄悄儿来的吗,每个人都以为您那一片金叶子是为她们花的,所以还给您一片,还求我别让人知道,她们希望的是取得一份完整的友情,我又怎么忍心告诉她们说别人已经拿过了,让她们有后人一步沾了人家光的感觉呢?这一片金叶子,代表着一个窑姐儿的尊严,而尊严却是不能分割的,而一份虔诚的奉献更是不折不扣的。”

  “可是我若收了回来,又算是什么呢?”

  “您就当一次吕祖庙的纯阳仙翁吧,善男信女们拿来供奉的猪头可没有半个的,也没两人共一个的,而且,您放心,她们都是京里有身价的红姑娘,每人身边多少有几文私房钱,谁都拿得出的,每人每年烧香拜神的花费也不止此数,而这一次却是有求必验,谢恩还愿的奉献。”

  司马青想了一下,收起自己的十片金叶子,把其余的又包好给了小桃红。

  “我收回我付出,领下这份情,这个就请你拿了,买份小玩意见,转送给她们,就算是留个纪念吧,只是记住,别买同样的,免得她们看见了,破坏了这份情意。”

  小桃红笑了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本来我已经替您准备好了,我从扬州带来了一串珠链,每颗都有豆粒儿那么大,每人送她们一颗,这就算我卖给您的吧。”

  “那串珠子价值连城,你不是太吃亏了。”

  “爷!您还跟我计较这个吗,黄金、明珠,在我看来都是废物,怎么样也比不上您给我的。”

  “好吧,桃娘,我不跟你客气了,再说那些反倒折损了我们的友情,只是那些珠子都是一个样儿的……”

  “您放心,她们是悄悄儿拿来的,我也会悄悄儿地给她们,收下那颗珠子,她们也不会舍得带出来的,那怕是有一天她们从良了,也不会拿出来给她们的汉子看见,临死之前,她们也会背着人悄悄地吞下肚去。”

  司马青想笑,但没笑出来,他为小桃红脸上的庄严镇慑住了,对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感到很惭愧,轻轻一叹:“桃娘,我不忍心向她们告别,只有悄悄地走了。”

  小桃红举举手中的金片:“从这个看,天风堡的银子是丢下水了,爷,我要是听到什么,怎么告诉您呢?”

  “不太重要的,你就记下来,有个卖茉莉花儿的小亮哥儿,你写给纸条儿交给他,如果是紧急事故,你就设法送个信到天齐庙外,找测字的谈必中。”

  “爷!您的线儿可放得真远。”

  “那都是江湖上一些热血的朋友。”

  “爷,一时还不会离开京城吧?”

  “大概不会,要走前我一定会来看你。”

  “好,在这顶楼上,有一间小阁楼,门永远开着,里面陈设着我从江南带来的被褥卧具,一切都跟从前一样,里面那对龙凤烛只点了一半,您来了,不必让人知道,点上蜡烛就行了,即使我不在,不出一炷香,我一定赶回来。”

  司马青握了握她的手,推开窗子,悄悄地走了。

  曙色苍茫,他深深地吁了口气,心里有着沉甸甸的感觉,他不是小桃红第一个男人,小桃红却是他第一个女人。

  望望绮芳阁,整个八大胡同在沉睡中,然而他却异常清醒,这一天一夜,他的生命中变化太大。

  首先是他跟上官红成了亲,变成个有家室的人。

  然后他却在八大胡同的艳窟中,跟一群莺莺燕燕度了一夜,却把他新婚的妻子一个人丢在地穴中。

  只有最荒唐的男人才会做这种荒唐的事,可是司马青却没有一点自疚的感觉,因为这一切,他都是为了上官红而做的,为了武林侠义与道义。

  行侠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司马青却有着别人很难具有的条件与心胸,所以他也有着比此别人较多的方式。

  捉住了一个在街上扫地的老苍头,他问明了上天齐庙去的路,开始了他第二项任务。

  天齐庙外有一片林子,也有一片广场,京城在沉睡中,这儿已经有不少早起的人。

  有的提了鸟笼子在蹓鸟,也有人使拳踢腿,使这儿挺热闹,因此也有了不少赶早市的小吃挑子,卖豆汁儿,卖酥奶茶的,卖汤圆的,卖热粥的,司马青是来找谈不同的,这位空空门的祖师爷游戏风尘,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身分,甚至于他的徒子徒孙们,都不知道他们的老祖宗在天齐庙以谈必中的名字在摆测字摊。

  司马青到得太早,测字摊还没摆出来,但是他却看见了一大批的人约摸十来个,提着棍子,拿着剑,嘻嘻哈哈地涌了来,在天齐庙前,这种事很平常,因为那些青皮混混儿经常像煞有介事的来这儿练功夫。

  但是司马青立刻就看出这批人不简单,尽管有人在哼哼哈哈的乱叫乱嚷,但至少有两个提剑的目光沉凝,步履从容,有着相当的火候造诣。

  他摸不清这些人的来路,这些人都似乎冲着他来的,在他旁边摆开了架势,似乎是要练功夫,却见一个白净面皮的汉子,手上提着一笼画眉,一路哼着小曲儿过来,朝那两个提剑的汉子点头含笑:“杨师父,朱师父,二位早!二位真好兴致,这么早就出来练功夫了,这几位是贝勒府的爷们?”

  那两个汉子似乎一怔,其中一人道:“早,对不起,请恕在下眼拙,尊驾是……”

  那汉子笑笑道:“兄弟姓陈,陈海涛,家叔跟牛尚书是同僚,昨夜在化雨兄的寿宴上见过二位师父。”

  这个武师显然不记得了,只得拱手道:“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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