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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天心一看此楼并无门户,遂知此为测验轻功,不再客套,两腿一弯,大袖一拂,已经拔上两丈余的高楼。

  红衣少女见她落地无声,点尘不染,微微点头赞许。

  遂伸手延客就坐道:“大师能够登楼,仅为取得一试的资格,小女尚有一题相烦,此乃仙子所规定,盼大师不以为怪!”

  天心泰然道:“贫尼循例进诣,理应按照规律,姑娘但请相试!”

  红衣少女道:“仙子不喜俗人,我在这儿弹琴一曲,大师若能识得琴中之意,指出曲名作者,便为合格!”

  天心对音律一道,本无太大研究,奈何先前已经将话说满,改腔不得,只好硬着头皮道:“贫尼恭聆雅奏!”

  红衣少女不说话,走至琴畔,低眉信手,弹将起来。

  天心闭目静听,觉得琴中似秋风瑟瑟,江水呜呜,落花有泪,秋月无声,有离情,亦有闺怨……

  她虽能体会到一点琴意,就是指不出是那一个人的那一曲,只得在脑中将所记得的一些曲名反复折腾。

  红衣少女弹得一半,即已停止,用眼望着天心,静候他的回音,看天心为难之状,颇表得意。

  小玉也急得满屋乱飞,一下子抖动身子,落下一两片毛,一下故意撞上壁间的悬画!

  天心抬头看画,见上面绘就一枝丹枫,知道这是小玉在传消息,马上搜索枯肠,想著有关丹枫的词曲。

  蓦地,她由小玉作抖落羽毛之状,由丹枫,再进而推想至琴意,心中默默地记起一句唐人诗:“枫叶荻花秋瑟瑟!”

  不禁脱口而呼道:“这是白乐天的《琵琶行》,姑娘真是技艺不凡,竟将迁客、怨妇,惆怅感慨都表现出来了,贫尼不禁有司马青衫之感!”

  小玉雀跃飞舞,当然她是说对了!

  红衣少女似感意外,略怔一下又道:“大师说得不错,但大师可知我是在那一句上煞住的?”

  天心当时只在揣摸琴意,连她何时停止都不知道,更何论在那一句上收住,因之又皱起眉头。

  小玉又开始乱飞了,一个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花瓶。

  天心在脑中将琵琶行背了一遍,已懂得小玉之意!

  睁目缓缓地念道:“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红衣少女将眼一抬道:“小玉!你大概得了人家什么好处吧!”

  天心脸现愧色道:“贫僧确有取巧之处……”

  红衣少女道:“大师心胸坦爽,今小女十分佩服,大师既是能体琴意,便是解人,这一关算大师通过了。”

  天心合掌拜谢道:“多谢姑娘成全!”

  红衣少女微一裣衽回礼道:“你们走吧,还有好几关要过呢!”

  小玉已经领先飞出,天心不敢耽误,遂告下楼,追在小玉身后,向着山径,飞驰而登。

  小王飞了一程,回头笑道:“朱姊姊人很好,明晓得我在作弊,她也不会怪我的,不过幸亏你对唐诗很熟,不然也没有办法!”

  天心感愧交加,自审在“峨嵋”地位何等崇高,今天靠着禽鸟之助,才脱窘境,只有苦笑着道:“小玉,谢谢你了!”

  小玉仍是飞着道:“别谢我,前面一关难多了!”

  天心惊道:“前面是谁?这次要考些什么?”

  小玉道:“是黄姊姊,她脾气古怪,出的题目也一定古怪,我也无法事前猜到,只好到时候再说吧!”

  天心暗自闷急,埋头跟在后面疾进。

  这一段山路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方始到达尽头,上面是一块平地,宛然一汪清池,池上架着一曲回桥。

  桥畔有一黄衣丽人,年约花信,神情冷漠,正在池畔垂钓,她脸上的表情,正如水面一般地平静。

  小玉飞过去停在她的肩头叫着:“黄姊姊,我带人来了!”

  黄衣丽人抬头望了天心一眼,平板地道:“你能通过第一关,大概还算是不错,你知道我将如何考你?你希望我如何考你?你又准备我如何考你?”

  她连问三句,词意咄咄逼人。

  天心身在梵门,早已磨净火气,安详地回答道:“贫尼胸无成竹,任凭姑娘裁处!”

  黄衣丽人似为她的涵养所动,思索了一下道:“我的题目有两个,你可自由任选一题!”

  天心道:“贫尼恭候姑娘示下!”

  黄衣丽人道:“我这人心如止水,不苟言笑,第一个题目是你不拘用什么方法,将我引得发笑就行!”

  天心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会讲笑话,更不会扮丑角,这个题目贫尼放弃,请姑娘再示第二个题目!”

  黄衣丽人道:“这第二个较为困难,我这人最无心肝,不知感情为何物,你讲一段憾事,将我引得泪下也行!”

  真是怪人怪题。小玉急得乱扑翅膀,因为牠深知她黄姊姊,一点忙也无法帮,只好瞪圆眼睛,望着天心。

  侠尼默然半晌才道:“贫尼讲个故事吧!”

  黄衣丽人不开口,只是望着她。

  天心又想了一会,平静地道:“有一对恋人,他们是表姊弟!”

  黄衣丽人鼻子里嗤了一声:“庸俗!”

  天心不理她的讥讽,继续道:“那女的大男的四岁,可是她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双方的家中虽不同意他们来往,然而他们仍是想尽法子暗中会面!”

  天心说到此处,声调略转婉约:“花前月下,他们曾有过许多美丽的时光,不过年轻人相处久了,总难免肌肤相亲,他们在冲动之下……”

  黄衣丽人又哼了一声道:“下流!”

  天心道:“男女相爱,本是天下至情,他们只是违反礼法而已,姑娘怎可斥之为下流,况人非太上,孰能……”

  黄衣丽人冷然地道:“别废话了,你说下去吧。”

  天心又接着道:“他们结下合体之缘后,不久女的珠胎暗结,事情被家里知道了,认为有辱门风,将她赶出了门!”

  黄衣丽人又插口道:“那男的必是不管事了,天下男人皆薄幸!”

  天心平静地道:“不,那男的闻讯之后,也逃出了家庭,找到那个女的,二人另走他乡,相依为命,同度生活……”

  她顿了一顿又道:“可是他们都是娇生惯养的,不知生产,起初还靠典卖为生,日后渐至贫无立锥之境,然而他们依然相爱不渝!”

  天心的声调渐转悲切:“一日,女的将要临盆了,他们栖身在一所古庙中,数九寒天,身上却只各披单袷一袭,冻得瑟瑟直抖!”

  黄衣丽人道:“孽由自作!怨不得人!”

  天心薄有愠意道:“贫尼在叙述之际,请姑娘莫作打扰!”

  黄衣丽人不作声,天心乃再说下去:“女的分娩之际,又遭难产,痛晕过去,那男的脱下身上的衣服,完全盖在女的身上,自己却寒冻而死!”

  小玉大受感动,涕然泣下,叫道:“可怜!可怜!……”

  黄衣女子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女的怎么样了?”

  天心恻然道:“后来有一个游方的尼姑经过,将女的救醒,可惜孩子生下来,因为无人照顾,却也告夭折了!”

  黄衣丽人道:“这故事虽然凄惨,也感动不了我,你大概就是那个游方尼了,那女的后来又怎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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