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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七 崆峒三剑

  那知公冶拙一手轻捻长须,一手微抚腰畔丝绦,仍然含笑说道:“金大侠你乃久走江湖之人,此刻怎地说出这般话来?”

  金振宇一击掌中长剑,怒喝道:“在下的话,字字句句,俱是实言,难道还说错了么?”

  公冶拙仍自好整以暇地一笑说道:“想你我一生之中,与人交手,何止千百次,说不定此刻你我身上,都带有难觉察的内伤,又怎会知道究竟是被何人所伤?是以……”

  金振宇大怒接口道:“舍弟伤势重发之时,我兄弟早已仔细推敲,断定必是白某所为,我兄弟一生行事,敢说件件光明磊落,老来难道还会含血喷人么?”

  公冶拙微笑道:“贤兄弟如何断定,公冶拙愿闻其详。”

  金振宇大喝一声,随手一抖,掌中长剑,抖起朵朵剑花,口中并大喝道:“金振宇再三相让,公冶先生切莫逼人太甚,只要阁下今日袖手不管此事,我兄弟日后必报大德,否则我兄弟纵然……”

  语声未了,突有一条人影,自檐下掠来,一手托着金振宇手肘,沉声道:“大哥,我等就将此事为何断定乃白某所为的经过说出又有何妨?也好教天下人得知,我兄弟不是多生闲事,含血喷人之徒!”

  公冶拙始终面含微笑地捻须卓立,此刻非但未将此人指桑骂槐的讥讽之言,放在心上,面上笑容,反而更加开朗,说道:“阁下想必就是金二侠了,此话当真说得中肯已极,想你我俱已是知命之龄,怎会再做出那些含血喷人的无聊闲事!”

  “七修剑”金振南鼻中微“哼”一声,冷冷道:“公冶先生好厉害的眼力,在下正是金振南,舍弟的死因,亦是在下断定,公冶先生如不嫌费事,在下自当详细说出。”

  语声微顿,沉声又道:“八年前我兄弟剑下留情,放了白冲天一条生路,那知他却乘舍弟不备,在舍弟大横肋外,季肋之端,骨尽处,软肉边,脐上二寸,两旁六地的‘章门穴’上,击了一掌,是以我兄弟方自挑断他两足筋络,当时见舍弟伤势不甚重,又念在同是武林一脉,终究还是未曾将之击毙,反而好好送上长白山来,只教他今后不要再往中原为非作歹……”

  谢一奇冷“哼”一声,金振宇不等他开口说话,便又接道:“今年舍弟发作的伤势,不但正是在季肋之端的‘血囊’之处,而且伤发时全身冰凉,足心却发烫,正是‘长白派’惯用的‘雪云掌’之特征,舍弟濒死之际,不住惨呼白某人之名,再三要我兄弟为他复仇,公冶先生,若你换了我兄弟,请问你又当如何?”

  公冶拙双眉微皱,似是甚表同情地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在下近年颇少下山,江湖中事亦有许久未曾过问,是以令弟死讯,直到今日方知,竟未曾亲去灵前致祭,实是憾事,还望二位恕罪!”

  金氏兄弟对望一眼,他兄弟虽亦老于江湖,却仍不知这老奸巨猾的武林枭雄,此刻究竟在弄什么虚玄,只听他接着又道:“只是金二侠如何便断定金三侠的死因,定是被白冲天所伤,小的却不敢苟同。一来是八年前所受之伤,直到八年后再发,此事虽非绝无可能,但毕竟可能极少,再者那‘章门穴’本属厥阴肝经,不但与左右‘期门穴’一经相同,与属手厥阴经的‘天地穴’,以及属肝经的左右‘膺窗穴’,左右‘乳根穴’等十数穴道,亦有经脉相连,由此可知在‘血囊’附近发作的伤势,并非一定是直接击在‘章门’穴上,三者凡是被内家绵掌、辰州‘阴冥掌’等一类阴柔掌力所击中之人,伤势发作时,俱有全身冰冷,足心发烫的现象发生,若单凭此数点,贤兄弟便来长白寻仇,委实稍嫌冒昧,公冶拙虽非好生闲事之徒,也少不得要伸手管上一管了。”

  金振南始终凝神静听他滔滔而言,此刻突地纵声狂笑起来,一面说道:“江湖之上,艺高者强,强者之言,便是真理,原无是非曲直之分,阁下又何必这般费事地说上半天,只要阁下真有让我兄弟以及那边三位朋友口服心服的惊人绝技,我兄弟立时拍手便走,如果不然,像阁下这般强词夺理,再说三天,亦是无用!”

  公冶拙面色一沉,朗声道:“公冶拙自知人微言轻,只是不忍在此名山中的方外之地,见到流血之事,是以才不惜良言相劝,却想不到阁下竟将我一番苦心婆口,视作强词夺理!既然阁下如此说,公冶拙亦不能教好友失望,此刻我就在此地,练上三样浅薄功夫,只要贤兄弟以及那边的三位朋友能练得一样,那么拍手便走的就是公冶拙,而非贤兄弟了!”

  金振南哈哈一笑道:“这才叫快人快语,这才是好汉行径,我兄弟久想一睹‘三绝先生’的盖世绝技,只要阁下能在轻功、内力以及剑法上俱教我心服,我兄弟绝不在此多留半刻!”

  暗中一拉金振宇衣襟,兄弟两人齐地脚跟微蹭,后退一丈,“落英神剑”谢一奇缓步走到公冶拙身前,恭身一揖,无言地退到一边,“飞鹰”裘逸却在公冶拙耳畔低语道:“公冶先生千万小心,长白派数十年声名,此刻全落在先生身上了。”

  公冶拙微微一笑,并自沉声道:“难道裘兄信不过在下么?”

  裘逸垂首无言,退到一旁,只见公冶拙双掌一抱拳,朗声笑道:“公冶拙就此献丑。”

  语声未了,长衫飘飘,颀长的身形,已自凌空掠起,肩头、腿弯,丝毫未曾作势,一掠却已笔直上拔二丈,突地双臂一分间,竟由“一鹤冲天”化作“玉女投梭”,闪电般投入大殿。众人方觉眼前一花,公冶拙已从殿中掠出,手中却多了四只巨烛,身形方一出殿,口中暴喝一声:“起!”又自凭空上掠二丈,双手交替,竟将掌中的四只巨烛,一排立在大殿檐头,身形方自飘飘落下,眼看离地不及一丈,双臂突又微一划动,本应下落的身形,竟变做平飞,飘飘飞向院中,缓缓落到雪地上,却又恰巧落到他方才驻足的两只脚印之中。

  立在左侧的长白剑派道友,以及“飞鹰”裘逸,已被他这种足以惊世骇俗的轻功绝技,惊得目定口呆,半晌过后,方自震天价喝出采来!

  右檐下五人对望一眼,亦不禁相顾失色!却见公冶拙目光凝视檐头红烛,一阵风吹过,四支红烛,灭了三支,只剩最左一支,烛火摇摇,将熄未熄,仍在风中挣扎!

  公冶拙微微一笑,缓缓伸出手掌,虚空向檐头一招,那风头中烛火,火光突地大盛,公冶拙左掌往外一切,只听“啵”的一声轻响,尺许火焰,竟自中分为二,公冶拙右掌一挥,半截火焰,竟缓缓落在第二只红焰以上,他左掌再次往外一切,第二只烛头火焰,便又应掌中分为二!

  剎那之间,这武林怪杰竟以绝顶的内家真力,将遥隔几达七丈的四支红烛,一齐点燃,众人屏息而观,至此又不禁一齐喝采。

  公冶拙微微一笑,左掌斜伸,护住檐头烛火,身形微动,掠至谢一奇身前,接过他手中长剑,突又一掠而起,但见青光一溜,笔直投向檐头,有如惊虹掣电般一闪而没,公冶拙再次飘落地上,檐头烛火仍自无恙!

  众人方在暗中惊诧,不知他这一手剑法有何奇处,突地又是一阵风吹过,公冶拙长袖一拂,檐头四支红烛一齐落到地上,竟断做四七二十八截!断处整整齐齐,显见是乃利剑所削,众人这才知道,公冶拙方才那一闪剑,已在这四只红烛之上,各个削了六剑。

  “落英神剑”以剑法成名,此刻心中不禁又是喜悦,又是失意,喜悦的是今日危机,看来已可安然度过,失意的是自己苦练数十年的剑法,此刻拿来和人家一比,当真是有如皓月之与萤火。

  公冶拙缓缓拾起地上的断烛,随手一抛,只听“噗”地一声,雪地之上便已多了一团红线,断烛抛去虽有先后,落地之声只有一声,这种暗器手法,又何尝不是足以傲视武林的惊人绝技,他虽说只练三样武功,其实已露了四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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