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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左棠了解他的心思,笑着道:“贤侄,你的马快,赶上去看看吧!回疆不比中原,在这儿隐藏着许多高手,她们俩的功夫虽然不错,倒底是女孩子,万一有什么舛错,咱们的人可是丢大了,而且端木赐良这老毒物已得知我们的行踪,难保他不在路上捣鬼……”

  欧阳子陵听了果真心焦异常,不再跟左棠客套,说了一声:“如此小侄先走一步,追上了她们,就在前途等侯,老伯的马也不算太慢,随后也快来吧!”

  语毕,一勒黑天骓的嚼铁,像飞似的奔前走了,左棠也不敢怠慢,鞭马如电,紧随着欧阳子陵的去路急驰。

  他这匹马的速度不算慢,可是癖性太烈,受了几鞭之后,一面跑,一面跳,若非左棠骑术尚佳,功力不凡,几乎就被它颠了下来。

  这下子惹起了他的癖火,心中在说道:“老夫外号鬼见愁,早岁在江湖上谁不钦服,晚年跑了一赵南海,一赵沙漠,倒连碰了好几个钉子,那是时衰鬼弄人,今天要是让你这畜生给治倒了,以后可真的没脸再混了!”

  一面想着,一面就加劲地策马,马受痛性发,跑得更快,颠得更凶,一人一马,就这么边赶边惹气,直奔前路。

  约莫有两盏茶时分,人累了,马更累了,不住地吐气,衔铁的地方,因为被他勒得太紧,已经滴下血来。

  左棠见了,却又有些不忍,想到我真是老悖了,何苦去跟一只畜生惹闲气,两个女娃儿跑得没有影子,那个小伙子也看不见人影,要是再把这匹马给累倒了,可是找自己的麻烦。

  想到这里,他自然地放松了辔头,马匹吃足了苦头,想是也服了一点气,稍微减低了一些速度,乖乖地朝前跑着。

  大约又走出一阵,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一抹青山,山下弯弯的一道河流。这时已是仲春,积雪皆溶,水势倒异常地湍急,奔腾澎湃,冲击在石岸上,溅珠泻玉,十分好看。

  河畔停着一白一黑,两匹空马,马上的人影不见,老头儿心中一动,猜测到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何以不见辛红绢的红马!

  因此他立刻摧骑前进,未到山下,只见欧阳子陵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沙漠龙,辛红绢依然毫无踪影。

  欧阳子陵听见蹄声,抬头一望,见是左棠,神情在忧急中略见一丝喜悦,高声地叫道:“左伯父,您赶来了?”

  左棠飘身下马,急急地走到他身畔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红妹妹呢!”

  欧阳子陵也急着说道:“我也不晓得!我跑到此地,就看见龙妹妹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红妹跟她的紫骝都不知上那儿去了,只有将龙妹妹救醒才知道头绪。

  可是她受的是外家的重手法,虽然我已经喂了她一粒大还芝所合丹药,性命已经无妨,可是那伤势疗治起来,颇费周章,左伯父!您年纪大一点,是否……”

  左棠见沙漠龙星目紧闭,粉脸失色,知道受伤非轻,虽经灵药保命,却仍须上内功极高的好手,为她引血归经,再以绝高功力,助药力化开。

  这种治法,势必肌肤相触,难怪欧阳子陵着急。

  老头儿明若洞烛,虽然因为辛红绢的下落不明,他还悬挂在心,老朽虽叨在年长,却恐功力未逮,一个失策,不冤遗恨终天,便道:“贤侄与龙公主谊在兄妹,此事未便越殂代庖,老朽不才,还是权为护法罢!”说完凝神戒备,背身而立,欧阳子陵明晓得左棠在借故推托,可是事实上不允许他再作怠慢。

  只好屏息解开沙漠龙的衣襟,触目凝脂,是否令他心神旌摇不得而知,翻过沙漠龙的背后,只见一大块淤青,那伤势是再也耽误不得。

  只好伸掌紧贴在她背上,潜运功力,让一股热流,从掌心慢慢透过沙漠龙的背上,渐次到达她的全体,直至功达百穴,药力慢慢化开。

  而沙漠龙也在一阵轻微呻吟中,渐渐地恢复了知觉。

  当然她首先感到的是轻微寒风袭体,很自然地睁开眼睛一看,自己上衣罗襦全解,而陵哥哥却一本正经的托着她的后背,头上热气直冒,知道他是在以内力替自己疗治伤势,女孩儿家的身体何等尊贵,洞房花烛,也不肯裸裎相见,何况是……

  再一瞥,左棠背面而立,而欧阳子陵的掌心,不住地有一股热力传来,将这位一向珍贵的沙漠公主,直羞得无地自容。

  幸好左棠始终没有回头,而欧阳子陵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神无旁逸,所以她只好一声不响,赧然地再闭上眼,承受他无比的温情。

  片刻之后,沙漠龙背上的淤青逐渐地消褪,肤色也由红恢复到玉也似的洁白。欧阳子陵深长地吐出一口气,抽出手掌来,见沙漠龙依然闭着眼倚在他怀中,也不知是否已经清醒,只好替她把衣服再次地穿上。

  沙漠中的女孩以雄健为美,因此沙漠龙的全身发育得很完整,前胸也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裹扎得平平的。

  因此他看在眼里,的确无法遏抑那一阵猛烈的心跳,呼气急促,连忙闭上眼睛,摸索着替她掩上衣襟。

  越怕越过上,糊里糊涂的,他的手突然触到一团柔软的,滑腻的肌肉。

  欧阳子陵虽然对女孩子全无经验,可也知道触手的是什么东西,立刻他的双颊透过一阵火也似的飞红。

  而在他怀中的沙漠龙,全身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欧阳子陵只得又睁开了眼睛,三把两把地替她塞上衣襟。

  由于刚才的那阵颤动,他知道她的确是醒了,对于她赖着不肯醒过来,多多少少的也有一点明白。

  所以他将嘴凑在沙漠龙的耳旁,轻轻地说道:“龙妹妹,你醒一醒,为了替你治伤,愚兄自承冒昧一点,那是没有法子的事,快告诉我,你们遇见谁了?红妹上那儿去了?”

  左棠也听见欧阳子陵的说话,将头回了过来。

  沙漠龙知道再也不能装迷糊了,只得含羞带怯地坐了起来,压低着声音道:“我追着红妹妹刚到这河边,就看见那个被我们放掉的喇嘛哈达跟着四个老和尚拦着路。红妹妹性子急燥,一见他面就叫道:‘你这个该死的贼和尚,上次我陵哥哥一念之慈,只散掉你的横练工夫,你不回去面壁思过,又在这儿干什么?’哈达没开口,另一个老和尚寒着脸,一声不响,戟指就朝红妹妹点了一下,她连躲都来不及,就叫他点倒了,金儿也被一个老和尚捉去了。我冲上前想救红妹妹,其中的一个老和尚朝我劈出一掌,我就摔下马来,哈达冷笑着说,‘留下你告诉其他的人!’说完就跟在老和尚身后,带着金儿红妹妹和紫骝朝山上去了,我疼得很厉害,心里又着急,也昏了过去……”

  左棠与欧阳子陵听着,面上现出诧异的神色,辛红绢与沙漠龙功力虽然不足,已非一般高手所能比拟。

  而那几个老僧却能在一招之内,伤人擒人,更能将金儿活捉了去,则功力之强劲,简直是不可思议。

  因之又问沙漠龙道:“那四个老和尚什么样子,你以前见过没有?”

  沙漠龙摇摇头道:“我只知道年纪很大,而且都是喇嘛的打扮,这座山属于阿尔金山的支脉,听说山上有个喇嘛寺,是蒙回藏各地喇嘛的圣地,不过外人从来没有到过,我想他们一定是那寺里的!”

  左棠愤然道:“不管是不是,反正我们总要探一探那座喇嘛寺,要是掳走红儿的,真是那寺里的秃驴,我非放火烧了他那间破庙。”

  这老头儿早年心狠手辣,遇见欧阳子陵后才敛起了一些凶性,前几天一阵火雷珠,炸出他的心火来,直到今天还没有平熄。

  所以再遇上义女被劫,竟把昔年的那些怪癖凶性全引发了。

  欧阳子陵听得心里当然不会赞同,不过表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只是皱着眉头道:“喇嘛虽然礼佛,为空门弟子,可是他们的武技自成一派,天龙掌法属天下至刚硬功,噶达与哈达不过稍具根底,那几个老和尚可能已深得其中精奥,去是一定要去的,然而交起手来,恐怕我们并无太多胜望。”

  他说话的态度很庄重,沙漠龙是吃过苦头的,闻言自有同感,左棠也不觉懔然生戒,三人一时默默无言,空气极为岑寂。

  歇了片刻,欧阳子陵突然豪气激发道:“我们上体天心,下尽人事,何必去计较成败,龙妹妹,你现在能走动了吗?”

  沙漠龙试走了两步,虽然仍有不适之感,可是她知道此刻廷误不得,咬紧牙关点点头。

  欧阳子陵看出她的勉强之态,遂道:“你重伤初愈,不宜多作劳动,少时若有拚斗,千万不可冒昧从事。假若我与左老伯有所失陷,你更不可逞强,火速回到白龙堆,通知痴疯二位前辈,然后往疏附找到我义父,召集大家,再作区处,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记着我的话!”他说话的神情坚决,大有易水之畔,壮士永诀的意味。

  沙漠龙听得眼眶一红,强忍住泪水点头答应。

  左棠见气氛太沉重,故作轻松的说道:“几个臭和尚罢了,贤侄何必把事情看得这么严重。”

  欧阳子陵懂得左棠的心意,也把庄重的脸色一收,笑笑道:“侄儿不是怯敌,只是想先把退路铺好,此所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兵法亦云,备而后动,龙妹妹你只要记住这件事就行,倒并不一定要去行,事不宜迟,我们走吧!”说完撮口吹了一下,黑天骓和霜骊带着左棠的座马跑了过来,三人按鞍登骑,由欧阳子陵领先,向着一条狭仄的山道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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