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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此老人所施掌法分明是阴掌,擅此功者仅鬼见愁左棠一人。

  此人性情偏激,正邪不定,掌法怪异,发时柔若无力,中敌后却绵绵不已,暗劲愈来愈大,终必伤敌而后已,属天下至柔之功,惟道家至刚的赤阳掌法可克之。

  赤阳掌功已作广陵散,失传久矣。

  宁机子深得道家百门之秘,惟独此一掌法,仅解略要而已,且练者必须纯阳之体,于每日正午阳光最烈之时,瞠目对日,吸气发掌,至四五年始称有所成。

  掌发时力可溶铁化石,无坚不摧,无柔不克,自己虽曾习之,惟不得堂奥,无法臻炉火纯青之境。

  宁机真人毕生未遇左棠,是故仅云及此人,未尝一较高下。

  不意自己于此时此地,狭路相逢,心中只是悬念义兄伤势,那有精神再惹是非,所以仅运赤阳掌功,稍接一下即行退出,一心一意只是想躲开此老。

  谁知老头子见欧阳子陵居然能接住自己一掌而毫无损伤,不由大为惊异,长笑声中身形又飘至他身前道:“小娃儿是何人门下,居然识得老夫名字,而且能接下老夫一掌,来来来,咱们再印证一下,你别忙着走,无论是多急的事,只要你能接下老夫三掌,老头子负责替你解决。”说完撩抽举掌,作势欲发。

  欧阳子陵明知道这个老家伙罗嗦,可是不将他打发开,自己决无法抽身,不如干脆难他一下,遂恭谨地说道:“老前辈此言当真?”

  老头子昂然点头道:“当然,我这么年纪,难道还跟你小娃娃耍赖皮。”

  欧阳子陵接上再问道:“天山七毒天王的蚀骨蛇涎你也能解?”

  老头子脸上泛起一阵惊异之色道:“蚀骨蛇涎?你这娃儿年纪不大,怎么结下端木赐良这么厉害的对头?”说完又沉思片刻道:“成!拼掉我囊中一件至宝,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你究竟何人门下,有把握接得住老夫三掌吗?”

  欧阳子陵听说他能解七毒天王的蚀骨蛇涎,心中不由得一松,忙道:“老前辈果能解得蛇毒,晚辈不才,倒愿意试接三掌看,只是晚辈师门却未便相告。”

  老头子对他不愿说出师门的事,倒是不十分在意,脸上淡淡地浮起一阵鄙夷的笑意,徐徐地说道:“老夫平生眼空四海,三招之内,老夫必定认出你的师门来历。”说完一掌斜拂,阴掌带着六成动力击来。

  欧阳子陵也默运赤阳功,“丹凤朝阳”一招迎上,两掌相交,刚柔互消,双方都未曾移动半步。

  老头子眉头一皱道:“这是武当掌法,奇怪,无非那家伙教不出这么好的徒弟呀,来!再接这一掌试试看。”说完步伐向左滑出两步,长袖一抡,八成劲力随着迅速无比的掌风击到。

  欧阳子陵不慌不忙,一旋身,单掌平推而出,依然是运用赤阳功,然而招式却改变了,“饿狗摇尾”,是江南穷家帮绝学。

  老者的阴柔掌力上骤然感到一阵坚不可摧的刚劲传来,猛然体会到这正是天下至刚的赤阳功。

  他不禁大吃一惊还:“原来阁下是宁机真人门下,赤阳掌法举世无匹,第三掌亦不必再比,老夫认输就是,只是阁下掌法涉学甚杂,武当与穷家帮跟阁下有甚渊源?”

  欧阳子陵接下了第一掌时,心神已略感震动,知道此老阴柔掌功已臻化境,适才尚未全力施为,自己虽擅赤阳功,究竟限于年龄,无法得其精髓。

  正在考虑如何接那第三掌,一听左棠居然自动认输,而且识出师承门户,心中惊愧感佩,兼而有之,忙又躬身施礼道:“老前辈过谦了,小子虽由先师处习得赤阳掌诀,连接两掌已感不支,断然无法接得老前辈全力施为的第三掌,只是小子义兄受蛇涎所毒,危在眉睫,老前辈既有解救之道,还请慨允援手,则小子感恩戴德,永矢勿忘。”

  欧阳子陵这番话,完全是答非所问,然而诚实恳挚之至。

  阴掌鬼见愁左棠虽然平素行为正邪难论,却是个至情中人,而且对目前的这个年轻人,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好感,遂跟着欧阳子陵,展开身法,直奔客舍而去。

  二人穿窗而入,陈金城正守着话葛晦,满面惶急。

  原来就是这一刻时光,诸葛晦的手臂已红肿大半,知觉全无,痛酸亦止,周身俱感麻木,想来毒气已渐次侵入体内。

  陈金城见欧阳子陵陪着一个老头子进来,虽感惊异,欲仍旧向他躬身施礼。

  左棠微一颔首,即走至诸葛晦身畔,检视了一番,点头道:“不错,确实是天山七毒老怪的蚀骨蛇涎,不过幸而老夫身畔携有万载空青,只是此物难觅,且只能使用一次,然老夫言出如山,不管它多宝贵,也只好拚舍救人了。”说完在身畔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盒差,中间以棉絮护定一物,色作淡青,状如鸽卵。

  左棠小心翼翼地将它掂了起来道:“此物乃玉石之精,中所贮晶液,可治百毒,武当门中有一玉龙,亦属同类之物,然玉龙口涎,仅可治破创中毒,见血始效,未若此物可于表面拔毒。”

  欧阳子陵闻言在身畔亦将玉龙取出道:“武当玉龙,蒙无非道长见赐,适才亦曾以之相试,因未见龙涎滴下,小子亦揣度为无创口之故,又不敢将受创部份皮肤刺破,故而才至城郊山下,想擒一毒物,先使在小子身上咬破,取出龙涎再行治疗,是故才惊动老前辈。”

  话才说完,却见左棠直跳起来,居色飞舞,满脸欢容道:“你这娃儿心思真巧,这办法一定行,更难得的是玉龙也归你所有,如此一来,老夫的这粒万载空青,便可省下了,倒不是老夫吝啬此物,因为它得自老夫的一位逝友,睹物思人,实在不忍用去。”说完又郑重地将它放回盒中盖好,然后道:“毒虫也不必去找了,我身上随带得有,只是它亦非寻常毒虫可比,本身功力不足,被咬上之后,马上就会毒发身死。不过看少侠方才身手,当可无碍。”说完又在身畔取一只小金盒,打开盒盖,从里面跳出一只蜘蛛,通体苍绿,大约拳许,八枝长脚上的绿毛茸茸,形相煞是怪丑。

  左棠手指着蜘蛛道:“此物名叫碧蛛,禀天地奇毒而生,一产九卵,入土即钻,深有丈许,以后每年上升一尺,总在等九、十年间出土,脱卵化虫,再互相吞噬,雄雌各择同性吞食,最后仅剩一对。此蛛行动快速可一纵丈余,齿牙中毒液,一滴可毙虎豹,百虫见之辟易,故亦不结网,任意四处遨游。老夫前年途经苗疆,在乱山中无意发现,雄者过于歹毒,且又桀傲不驯,故以出手击毙了。此雌蛛身体较小,且蛛毒另有许多用处,因此收服备用。少侠可于臂腿等不甚重要之处,任其咬上一口,然后集中功力,迫住毒气,使之不旁溢,即可取得龙涎了。”

  欧阳子陵闻言忙撩起柚子,左棠捉起蜘蛛,在他臂上一放,口中喃喃地对它说了几句话那毒物忒也怪异,彷拂能听懂人言似的,即在肌肉厚处咬了一口,迅速又跳回盒中去了。

  欧阳子陵被咬之时,微觉一痛,他周身已练至坚逾精钢,此蛛轻轻一口,居然能将之咬穿,且令真气受振,厉害可见。

  陈金城已将玉龙持好,另取烧酒一杯,觊得口涎将要滴下之际,慌忙移至杯中,如是一连数滴。

  左棠道:“够了,天生灵物,不可暴殄。”

  逐在欧阳子陵臂上滴了一下,拔去蛛毒。

  另将那杯溶有龙涎的烧酒,抹在诸葛晦膀上红肿之处。

  祛毒玉龙,果然不同凡响,但见酒着之处,黑烟直冒,滋滋作声。

  左棠更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掌,默运阴柔功力,助他将已侵入体内毒质迫出,如是约一个时辰,才毒尽肿消。

  布衣秀士自是委顿不堪。

  连阴掌左棠亦是汗下如雨,陈金城已命小二打水进来,待二人抹洗完毕,才分别打坐将息。

  未几,鸡声唱晓,各人经过夜来休息,都已恢复疲劳,谈起行止。

  欧阳子陵自是亟力邀请左棠参加同行,练武的人那肯放弃这种较技扬名的良机。

  老头儿自负眼空四海,听说此行有这么多高手与会,早已喜得心痒难搔,自是千肯百肯了。

  四个人迤逦就道,一路上吟风咏月,当然不会寂寞,就在腊月中旬,进了昆明城,老远的就看见慧珠姑娘骑着一匹骝红小川马,捶着鞭子飞过来道:“哥哥、陵哥哥你们怎么这样迟呢,我们都到了四五天了,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就准备回程接你们去了。”说着跑过来,抢着陈金城跟欧阳子陵的辔头就要回头跑。

  陈金城笑着将她拦住了:“丫头别疯了,看看还有别人呢。”

  大姑娘抬头一瞧,诸葛晦和一个老头儿在马上冲她直笑,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喜极忘形失态,不由得把一颗脸羞红上了脖子。

  她忙低头上前欠身行礼。

  诸葛晦徽微笑道:“姑娘,不怪你着急,一日不见,如三秋呀,这一别离,怕没有数十寒暑,关山万里寄相思,这滋味的确不好受。”

  慧珠当然受不了这番调侃,只好夹着马,飞快地跑了。

  激起诸葛晦和左棠一阵爽朗的长笑。

  就在笑声中,四匹马缓缓地踱上街道,直向群侠居停的集贤客栈而来,甫及门口,大家都已得到慧珠姑娘的报讯,纷纷迎至门外。

  义兄弟们见了面,自少不了有一阵寒喧。

  欧阳子陵忙将左棠向大家引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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