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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山深而静,声音传得很远,所以那伐木之声听起来虽很清楚,却也赶行了很久,才而达临近。

  正当他们准备梭巡入林时,忽地斧伐声一歇,代之以一阵响亮的歌咏之声:“横磨一剑常在手,半生坎坷飘零久,胸中热血如汤沸,不平时作狮子吼……客舍似家家似寄,欲消块垒杯中酒,莫问心中何所事,恨不杀人如屠狗……”

  多么雄浑的歌声,多么奇怪的思想!

  把林外的五个人都听得呆了。

  顾清芝首先将眉一皱道:“这樵夫歌中语气不凡,而且好像怀着什么不平之愤,假若此人真与魏兄所述的二人有关,我们倒是鲁莽不得!”

  魏搏生连忙笑笑道:“兄弟与许贤弟对于文墨之事,一向欠学,顾兄既然能闻歌知人,一切应对,自然唯顾兄马首是瞻。”

  顾清芝想了一下,才慎重地披林而入,其余四人跟在后面,一迳朝前行去,走了一阵,遂见一片地方,零零星星布着许多断树根,显见根上的树干已被人砍去了,由于树荫较稀,隐透天光,景色约略可见。

  一个中年樵子,身材高大,正挥动一柄巨斧,对准一株巨树,一下下着实地斫着,木屑飞舞。

  这几个人落脚虽轻,却并不想掩住行迹,因此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声音的,可是那樵夫如同未觉,砍伐如旧。

  顾清芝走到他的身后,正待开言说话,那樵夫突地猛然将斧重重地朝树上挥去,口中还喝道:“断!这下子看你还顽固……”

  紧接着他的喝声,那株巨树发出一声暴响,然后平空倒了下来,樵夫抽身躲开了,他身后五人却大吃一惊。

  盖以这棵巨树粗围约有五尺许,再加上浓密的枝叶,高逾十丈,重量何止千钧,倒下来的方向,恰好就在五人的头上,许明非与魏搏生不敢怠慢,双双抢进伸手就朝树干上推过去。

  这一推两人都用上了全力,总算将树身推歪,连枝挟叶,倒向另一棵树上,才没有伤到人。

  许明非心头还在扑扑地跳着,不禁怒声道:“台端这是什么意思?”

  那樵夫一言不发,只是把精光闪闪的眼睛瞪着他们,由于现在是正面相对,大家也可以看清他的长相了,只见他绕颔虬髯,巨口大鼻,生相也十分盛猛,一直等了半天,他才以低沉的声音吼道:“你们是谁?到这儿来干吗?”

  语气极为不礼貌,许明非不禁有气,可是顾清芝已经和颜悦色地过来,朝樵子作了一揖道:“借问兄台……”

  那樵子不待他说完,连连摆手道:“没什么好问的,此地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顾清芝微微一怔道:“兄台怎知我们是来找人的?”

  樵子冷冷一声道:“这有什么难知的,此地无景可赏,无胜可访,你们也不像赏景访胜的样子,当然是要找人……”

  顾清芝接着问道:“那兄台怎么知我们是找谁呢?”

  樵子不耐烦地道:“我不知道你们要找谁,可是这方圆百里之内,除了我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了,我不认识你们,当然不会是找我的,所以我才那样回答你们!”

  顾清芝微微一顿道:“兄台当真是一个人独居此地?”

  樵子瞪大了眼睛怒道:“我骗你干嘛?”

  顾清芝微微一笑道:“兄弟正是为此事不解,我们与兄台素未相识,更无仇隙可言,兄台却不该蓄意相欺,更不该存心谋害……”

  樵子有点发急地道:“你们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打招呼,树倒得太突然,怎么能说我存心害人呢?再者你说我骗人有何根据……”

  顾清芝继续微笑道:“断树之事,你我彼此心照,是否蓄意,也不必多说,至于兄台存意相欺,兄弟倒可以提出个证明,兄台说是一人居此地,纵是坐拥华厦千间,也用不了这么多的香料,但不知兄台对此作何解释?”

  樵子干咳了两声,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你说些什么?”

  顾清芝用手朝四下一指道:“兄台一直装糊涂,兄弟不得不说得明白一点了,这附近的树桩断痕犹新,砍伐的时间俱未超出一月,兄台纵然是开着香料行,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用去这么多的金刚香木……”

  樵子将眼一瞪大声道:“什么香料不香料,我砍树是拿来当柴烧!”

  顾清芝笑道:“兄台此言益发欺人了,这金刚木质虽具异香,却最是难燃,必需要锯成粉末,才可以慢慢发火,兄台若真是靠它来举炊,恐怕一年也煮不熟一锅饭,再者此木时价约值五两银子一钱,燃香为炊,即使是富甲王侯,恐怕也没有这等气派……”

  樵子不禁语为之塞,半晌之后,才怒冲冲地道:“你这个人真噜苏,老子在此地砍柴,爱怎么用就怎么用,跟你有什么相干……”

  顾清芝继续微笑道:“自然兄台有充分的自由不回答兄弟的问话,可是兄台总不能够禁止我们在这儿等待下去!”

  樵子紧张地问道:“你们等什么?”

  顾清芝笑着道:“兄弟听说过金刚木在砍下之后,必需立刻加以锯碎成末以竹筒密封藏好,否则香气失散,全无用处,因此兄弟想等下去看看,一会儿是否有人会来帮同兄台处理……”

  樵子有点着急着地道:“不行!你们不能留在这里!”

  顾清芝笑笑道:“假若附近只有兄台一人独居,兄台大可不必紧张。”

  樵子顿了一顿,才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就算我骗你们了,不过此地的居人跟外界从来不发生关系,绝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顾清芝眼中一亮道:“兄台怎么知道呢?”

  樵子怒声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这儿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主……主人接待过外客,而且主人严禁外人前来窥探,你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否则被巡山使者发现了,对你们对我都有不便之处。”

  其余的人闻言精神也为之一振,魏搏生抢着问道:“贵主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

  那樵子变得真正地暴躁起来怒声道:“好话都说过了,你们要是再赖在这儿,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一挥手中的钢斧,颇有动手驱逐之意,许明非忍不下气,拔出长剑欲待迎敌,还是顾清芝伸手拦住,反身对樵子道:“兄台不必动气,方才听兄台歌中豪意,知道兄台曾经有过一段叱吒风云的经历,不知兄台何以甘心屈居下人……”

  樵子脸色倏变,大声道:“废话!废话!你们再不走,我可真的要得罪了!”

  许明非忍无可忍,猛地挥剑前刺,口中也怒喝道:“混帐东西!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要叫我走开!”

  樵子将钢斧一举,“当”的一声,架开了长剑,许明非只觉腕下一震,暗惊于樵子的手劲之强,然而他心中的怒意更深,一挽剑花,剑尖若无数流星,仍然飞洒过去……

  樵子怒笑一声道:“就凭着这点玩意,也敢在此地来撒野!”

  钢斧连挥,斧影如山,剑斧相触,叮当之声不绝,许明非的凌厉攻击,俱都被他挡了开去。

  顾清芝见他们已动起手来,倒也不再拦阻,负手退过一边,冷静地观战,脸上微有异色。

  盖以这樵子手中虽持着沉重的钢斧,使来却十分轻松,而且他的架势,仿佛也是用的剑诀。

  因为斧是重兵器,利于砍劈,只有剑法才有拧刺削扫的路数,这樵子一斧在手,或削或刺,动作十分娴熟,显见他也是使惯了剑的。

  许明非名列神州五剑,在剑上的造诣自然非同小可,这一放手抢攻,剑风飕飕,全是毒辣的招式。

  樵子却从容挥舞钢斧,攻守兼具,不仅守得稳,攻得也狠,而且他兵器长,分量重,逼得许明非有许多精招剑式无法发挥,不过他此刻的神态也较前认真多了,因为许明非毕竟不是一个庸俗的对手。

  交手近三十招,许明非略居下风,怒气更炽,剑下所用的招式也更形凌厉,樵子一面挥架,一面笑道:“你这几手剑使得算不错,就是气度上还差一点,剑为兵中之王,使时应该具有王者之风,浑厚博大,雍容平实,真可惜我此刻剑不在手,否则也可以叫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剑。”

  许明非怒不可遏,愤然叫道:“放屁,老夫学剑数十年,还要你来指教我剑理不成?”

  樵子哼哼笑道:“几十年来练到这种程度,你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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