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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我这些年来想了很多,对早年的任性很后悔,那时只是受人利用,等我平心静气下来,才想到一件事,咱们即使把清廷给推翻了,捧个汉人出来做皇帝,会比他们好吗?当然我不是说汉人一定出不了一个好皇帝,而是那些义师所拥的人,没一个是成才的,那一个圈子得了势,都不会把国家治得更好,那不是反而使老百姓受苦吗?”

  陈四哈哈大笑道:“难得,难得,顽石开窍了,当初风池加入日月同盟,老头子就反对,出为老头子看透了那几块料,绝不是成事之才,那时你小子对老夫还很不谅解,在背后骂老夫不解民族大义。”

  路民瞻的脸红了一红道:“陈老伯,路五是个直心人,当了您的面也是那样说的。”

  陈四笑道:“正因为你当面也敢说,老头子才原谅你的无知,假如你当着老夫的面是另一付嘴脸,老头子早就一杖敲断你的孤拐了。”

  路民瞻感慨地道:“我也是碰够了钉子,上够了当,才真正地灰心了,也真正地懂了,难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江湖人只会江湖终老,尽些除暴救民安良扶困惩好的工作,复国大计,不是我们所能做的。”

  杜云青道:“这也不然,像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洪武,都是江湖人出身,唐代李世民虽非江湖人,但他的江山却成之于江湖豪杰,江湖人不适合弄政是事实,但每当乱胜而出雄主,必然要借重江湖人的力量,这是我们不可妄自菲薄的,明李之亡于李白成,李闯又何尝不是个江湖人。”

  路民瞻道:“杜大侠的意思是怎么样呢?”

  杜云青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沉是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气节,不为富贵所淫,苟逢乱世,辅明主以成业,功成而身退,解民于倒悬,在盛世,则仗别游侠,助人间不平事,尽我们江湖人的本份,如此而已。”

  路民瞻大声道:“说得好,杜大侠,我虽然痴长了你几岁,但是就缺乏你这份认识,所以常被人利用,今后路五就跟着你,一切都听你的。”

  杜云青笑道:“前辈对再下如此信任吗?”

  路民瞻道:“路某向无知人之明,不过陈老伯与甘四哥能够相信你,而当今朝廷的郡主格格也能下嫁给你,能够把这两批人凑合在一堆,你这小伙子总是有点过人之处,路某觉得跟着你不会错。”

  陈四笑道:“老头子看了你几十年,今天才算听你说了句人话,本来老头子还想给你一顿拐杖,打打你这个惹祸精的,现在也饶了你吧。”

  说得大家都笑了,因为路民瞻已经是六十多近匕十的年纪了,陈四居然把他当作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笑骂由之,这的确是很有意思的事。

  不过也只有陈四有这种资格,因为他是江湖上辈份最尊,硕果仅存的唯一老前辈了。

  令人不解的是这位老前辈对杜云青居然如此尊重,这使得芙蓉与白玉霜都感到惊奇了。

  因为陈四在笑骂路民瞻的语气中,就等于在捧杜云青,也无形中承认了路民瞻所说杜云青的领导地位,这个年轻人究竟有什么镇慑人的力量呢?

  她们都好奇怪地望着杜云青,而杜云青却问陈四道:“老前辈,刚才听路前辈说了光华会的情形,再下觉得这些人很危险他们固然以光复中华为口号,但是看他们安置眼线的手段,显然又是一批阴谋者。”

  陈四道:“不错,周菊人已然知道为首者是几个白莲教的余孽,可知不会是什么好路数,老头子对他们的底细略知一二,本来老头子还觉得奇怪,这些家伙怎么突然安份起来了,现在拿路五的话一印证,才知道他们在搅什么光华会来了。”

  杜云青忙问道:“老前辈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陈四道:“杜大侠在京师住了两年,想必知道有四海班这个名号吧。”

  杜云青道:“四海班,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一个杂技班子吧。”

  芙蓉道:“不错,不过他们是四个班子,东班是走绳玩刀,南班是马戏驯兽,西海班是奇技幻术,北海班则是清吟小唱,玩意儿都很不错,平时分散各游四方,每年的四月,总要到京师来集中,在天桥跟什刹搭棚献技半月,他们一到,必然会轰动一阵子,京师各大宅策都把热闹事儿留在四月里,趁他们来到时邀聘置堂会,而一般老百姓,则赶到那两个地方去,从四月初十开始,到四月计五止,这半个月等于是为他们忙了,四个班子每班献技八天,每天在一个棚子里推出一个班子,另外两个班子则在各大府第赶堂会,而且每年的献技内容都不同,一个棚子可容万人,居然场场客满。”

  杜云青道:“我只听他们的清吟班,他们的收费太过昂贵,五两银子的座位我花不起,只有花一两银子站在后面听,那些小姑娘们确是色艺俱佳,唱来珠润玉圆,使我觉得那一两银子没有白花。”

  芙蓉笑道:“其余三个班子你都没看?”

  “没有,那些是江湖的玩意儿,在我们练武人的眼中看来不值一笑,我懒得花那个精神。”

  芙蓉道:“那你就错了,清吟小唱班中固然能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溶汇一炉,殊为难得,但还够不上绝佳,而其他三个班子才是真正难得。”

  杜云青道:“你能说声难得,大约总还有可观之处,以后有机会倒要领略一下。”

  芙蓉道:“有机会的,今天是四月初一,他们在四月初八准到,初九架棚搭台,初十开锣,而且各宅第,在去年就定下了堂会。”

  杜云青忽然道:“陈老前辈。您提起四海班,岂非这个班子与光华会有什么关连吗?”

  “那几个班主全是白莲教的余孽。”

  芙蓉道:“可能吗,这个班子成立已将近有十五年因为他们每年要在京师嫌走大批的银子,而且他们也要出入各大宅子,所以宫中对他们的行踪报注意,足足看了了好几年,都没找出有什么可疑之处,似乎很干净。”

  陈四道:“蓉姑娘可知道他们的负责人是谁?”

  “根据再下所知,似乎是个姓韦的老人,名叫韦再旬,号青松子,世居京师郊的一所大宅子里,也有好几十年了,他只因平时慕道终日闭门练丹真不问世事,因为四片比二是他生日,所以这个班子也才每年四月初齐集京师,献技半月后,恰好为他祝寿,同时以京师献技所得作为对他的贡献,而四个班子的班主,则是他的弟子,技艺是跟他学的,组班的本钱也是他的,平时在外面跑码头,收入归班子里人员均分,每年为祖师祝寿时,则另授新艺。”

  陈四动容道:“官家的耳目还真不错,居然把这隐僻的老怪物给探出来,那就全逗上了,韦再旬不是他的真姓名,他的上一代叫卓卫,字去行。号十匕斐,姑娘把这个名字跟号照灯虎的拆字格拼起来,然后再把这个叫韦再旬的家伙,互相映照,看看有什么相关之处?”

  芙蓉还没有拼出来,杜云青已笑道:“那是我测字先生的本行,是卓卫去行,是卓韦二字、韦再旬,再旬者,二十日也,两个十加一个日,凑起来却是一个韩宇。”

  芙蓉惊道:“莫非他们部是白莲始沮韩林儿的后人。”

  陈四道:“韩山童才是真正的白莲教始祖,创自元未,明太祖朱元璋曾经隶其部下,所以白莲教人一直以为他们才是真命之王,在明朝两百年的天一里,他们一直没放弃过争天下的打算,用多种的方法聚众生事,南明之末,闹得更凶,清主入鼎,抓得很严,他们才又隐入地下,教主未必是韩氏后人,但一定把姓氏设法带上个韩宇,卓卫是十七叟,是韩山童后第十七世祖,这个叫韦再旬的家伙号青松子,松宇拆开为十八公,大概是他们的十八世祖,而且那四个班子所擅的技艺,无非是白莲教中一些邪术的化身而已,白莲教主座下,有四大护法,也称为四大金刚或四大天王,取风调雨顺的含意。”

  芙蓉道:“那这个光华会总坛就在京师了,那所宅院叫松芦。”

  陈四道:“大慨不会错,姑娘有什么打算?”

  芙蓉道:“要是没有什么确切证据,恐怕无法动他,四海班很得人心,青松子间而也跟朝中一些大员们谈谈僻教养生之道。而且医道极精,太后曾患癫胀之疾,五年内群医束手,有位老福晋情得他的延命金丹,一剂霍愈。”

  陈四笑道:“白莲教起家就是以符水治病而得众,元末韩山重得势,就是仗着治疫瘟而起来的,思夫愚妇,奉苦神明,其实病是他们的造成的,假如青松子的金丹能治如太后的瘤疾,那恐怕内官的人也有问题了。”

  芙蓉皱着眉头,杜云青知道这事的关系很大,这她也难以作主,恰好她的侍女小青送酒来,杜云青道:“路老爷子,您先问问小青,看是不是周二侠的孙女儿,服如证实了,我们从她口中可以进一步作个了解。”

  甘凤池道:“对,老五,你问问她。”

  芙蓉吩咐小青进来了,看见一屋子的人,她似乎怔了一怔,芙蓉用手抬着甘凤池与路民瞻二人道:“叫。青,去见过四爷爷跟五爷爷。”

  小青上前恭身作礼,叫了一声,芙蓉道:“两位老爷子跟你祖父是八拜之交,难道还当不起你磕个头?”

  小青怔住了道:“格格,青儿从小就实身进府,对自己的身世都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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