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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说完轻启朱唇,也不用丝竹伴奏,就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舞,随手抓起包中的薄刀,一柄柄的向地上掷去,歌喉婉妙,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听得进。

  因为她的动作太惊人了,眼睛不看,薄刀随手掷出,整整齐齐,笔笔直直钉在地上,一曲终了,刚好掷完九九八十一柄飞刀,布成一个正方形的尖刀阵。

  座中大部分都是武林名家,看了尤美娘的身手后,个个倒抽一口冷气,就凭这一手,大概就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大家这才意识到这个班子不简单,惊诧之余,竟然没有一个人叫好,连齐苍霖与展毓民也看得呆了。

  突然门口响起一片掌声,有人喝彩道:“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众人闻声惊顾,只见一个少年公子,当门而立,也只有仇天侠认得他就是前天在酒楼上的林佛剑。

  他笑吟吟地走过来,双手捧了一张大红拜帖,上面只有林佛剑拜四个字,朝齐苍霖一拱手道:“在下来祝贺,不意门上的各位接待人员都被这位姑娘的轻歌妙舞引出了神,在下只好冒昧自行投进了。”

  齐苍霖接过拜帖,说了两句失礼的话,见展毓民对这年轻人特别注意,乃故意为之引见道:“这是敝师兄展毓民,久仰台端风仪……”

  尤家的几个人听见展毓民三个字,都震了一震,林佛剑却只淡淡地一拱手道:“展前辈好。”

  展毓民见他好像莫不相识,又套问他一句:“老朽幸托粗安,令师好?”

  林佛剑笑笑道:“展前辈认识家师吗?”

  展毓民道:“小徒仇天侠前日多有得罪,回来道及林世兄身手非凡,想必是名家之后,因此老朽认为令师必定是老朽认识的故人。”

  林佛剑淡淡地道:“展前辈弄错了,在下从未拜师,自然没有老师,更不会是前辈的故人了。”

  展毓民一愕道:“那世兄这一身技业是家传的了?”

  林佛剑道二“不错,在下的功夫是跟家母学的,家母二十二岁居孀,就没见过外人,前辈不可能与家母有故吧?”

  展毓民被他说得老脸通红,很不好意思道:“那是老朽太莽撞了,世兄请这边坐。”

  林佛剑望了章盐道一眼道:“在下有三种气味闻不得,触鼻即呕,那就是盐味、铜臭与墨味,今天是齐老英雄寿筵,在下惟恐失仪,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说完就在演技场子旁边拉开一张椅子,径自坐下,把那边的章盐道气得浑身直抖,这少年人分明是在骂他,盐味,铜臭还好,最促狭是那个墨味,明明是指他贪墨营污,可是人家没指名,发作起来,反而自讨没趣,只有忍气不作声。

  齐碧霞瞪起眼睛道:“这家伙太狂了,我非要教训他一下不可。”

  仇天侠低声道:“人家今天就是来找我比剑的,有的是机会,师妹忍耐一下。”

  另一边的尤美娘却朝林佛剑瞟了一个媚眼笑道;“奴家唱了一支曲子,只有公子一个人捧场,没齿难忘。”

  林佛剑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别的人并非不欣赏姑娘的歌喉,只是被姑娘手里的家伙吓坏了,不敢叫好而已,姑娘还有什么拿手抄技,请多施展两手,容在下开开眼界。”

  他因负有使命,必须先来四海镖局,只好将寒若水撇下,但正巧让他碰上尤氏一家人,恰好可以凑个热闹。

  尤美娘刚要开口,旁边的尤丽娘道:“姐姐,好戏不能让你一个人唱绝了,也该轮到我献献丑。”她看了看林佛剑,已经认出这是在夫子庙卖艺时,见过的年轻人。

  倏忽飞身纵起,落在正中的一柄刀尖上,万福了一福含笑道:“小女子献丑一套滚钉板,请各位爷们多多捧场。”

  说完平身后仰,先使了个铁板桥的架式,挺倒在刀尖上,然后娇躯翻飞在上面打了一套地趟拳,配合着燕青十八翻的身法演毕飘身落地,身上的衣服没有划破一点。

  这一趟拳才是真功夫,贸然看上去,似乎她是躺在刀尖上翻滚的,可是识货的行家都看出她的身子与刀尖之间,始终都维持着半寸许的距离,只有她的三寸金莲上,绣着黑牡丹花的窄窄花鞋,才是落在刀尖上的着力点。

  这比她用气功抗拒刀刃更难得,脚踩刀尖不伤,座中有一大半人办得到,身滚刀刃不伤,至少也有一半的人可以勉强凑合,惟独她全身平躺,离刃半寸,全靠两脚着力还能运转自如,拳法不乱,身形不摇,这是最上乘的轻身功夫,连展毓民与齐苍霖也不能说能有这种火候。

  所以她翩然落地后,堂中又是一片寂然,仍是林佛剑鼓掌喝彩道:“妙!妙!翩翩掌上燕,暗香随风送,楚楚使人怜……”

  尤丽娘也飞了一个媚眼道:“堂前三千客,知我君一人,公子太捧场了。”

  两女不知林佛剑与寒若水有交情,还真以为碰上知音人了。

  林佛剑大笑道:“这倒不是在下一人独具慧眼,而是别人只看见姑娘身下的刀,只有在下一人注意到刀上的人,所以人但见其险,余独品其娇。”

  话说得太狂,也说得太轻薄,轻薄是对尤丽娘,博得嫣然一笑,狂却是蔑视全座的客人,除了尤家的人外,每个人都对他起了反感。

  仇天侠是他今天邀斗的主要对象,更是难以忍耐,沉声道:“兄台这话的意思是只有你一个人有眼睛,别人全是瞎子了?”

  林佛剑毫不在乎,微微一笑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指各人的观感不同而已,朗朗刀山月,灼灼剑树花,俗眼见刀剑,雅人赏花月。”

  仇天侠更怒道:“那样只有你一个人懂得风雅,别人都是俗眼了?”

  林佛剑微微一笑道:“眼中所见,心中所思,阁下自己知道,雅俗分明,何必要问兄弟呢?”

  仇天侠一怒之下,手已按到腰间剑上。

  展毓民却沉声喝道:“天侠,回来,放着妙技不欣赏,却去寻人打架,你自己就是俗不可耐,还胡闹什么?”

  林佛剑一笑道:“兄台听见没有,令师在叫了,兄台回去把这个雅字的功夫再多学几年,如果凭着这一股莽劲,不但替展前辈丢人,也让两位姑娘笑掉大牙。”

  仇天侠差一点喷血,却因为师命难违,气冲冲地回到坐位上。

  展毓民却对林佛剑一笑道:“劣徒多承教诲,连老朽也受益匪浅,敬以杯酒言谢。”

  说着举起面前一杯酒,林佛剑手头没有杯子,笑向尤丽娘道:“姑娘,在下想借样东西。”

  尤丽娘笑吟吟地走过来问道:“公子要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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