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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杜英豪的客人却是杂凑的,见者有份,自然坐得满满的了。这是他比卢大方沾光的地方。卢大方请来的客人已少,却还要顾虑到身份地位,相差不多的才能安排在一桌上,这样才不会得罪人。武林中人,饮宴时最难处理的就是席次。

  卢大方费煞苦心,总算把堂屋中的坐次排好,外面却已在轰然畅饮,幸好那些客人都是有身份的,没出来看,否则一定会气得拂袖而退。

  杜英豪用来招待大家的,竟是十二两一桌特等酒席,一流的客人吃二等的酒菜,而不入沛的客人却吃看上等席,相形之下,做主人的人没面子了。

  所以卢大方沉看脸,走向杜英豪,沉声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杜英豪翻翻眼睛道:“庄主是指何而言?我虽然请了一些客人来看热闹,却是自掏腰包招待他们的,最多只借了府上的院于,没有得罪你大庄主呀!”

  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卢大方的意思;因此,他的话等于作了回答,气得卢大方一言不发,回头就走。临走时他去下了一句话:“杜英豪,不管你的武功有多好,作了多少侠举,但是总不能一个人把路走绝了,不留一分余地,更不可欺人太甚。”

  杜英豪一笑道:“路不平,众人踩。我杜某不敢当侠义之名,只是本看良心做事。遇上了些强梁恶霸、欺压善良时,我不在乎对方的靠山有多硬,都要伸手管一管,难道这就是罪该万死了?”

  “好!好!杜英豪,你尽管嘴硬好了,回头你就得给我一个明白的交待。”他不敢即时发作,因为那一桌还没吃完,让里面的客人出来看到外面的菜,会使他很难堪。

  好不容易等双方都吃过了,卢府的家丁早已清出了院子,谈判即将开始了。卢大方领了一大批的人出来道:“杜英豪,我们该谈正题了。”

  杜英豪一笑道:“我早就在等看了。”

  “首先我要向你介绍几位贵宾。”

  杜英豪立刻摇手道:“等一下,目前我不想认识,因为现在我争的乃是非曲直,要求的是公正,假如先认识了,或是知道了对方的门户身份那反而有了拘束。”

  卢大力道:“这几位都是武林中望重一方的一高人,绝不会偏袒那一边的。”

  杜英豪笑道:“我知道,我也绝对信得过他们;我是担心他们回头要卖面子谈交情,硬充和事佬,我要是不答应,又得罪了人,要是答应了则又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所以我宁可不认识好。”卢大方怨声道:“阁下好像认定是我理屈了?”

  杜英豪道:“假如人家能勘破人情,不被你少林的气势所压,应该是找不出我的错来。我不想先认识你请来的朋友也是为此,在我不明白他们的身份门户之前,我可以向他们提出合理的要求,否则就是故意作难他们了,因为他们必须要考虑到门户。”

  卢大方怒道:“杜英豪,你似乎认定我请的客人不会公平地判断了。”

  “我没有这样说,我请来的这些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甚至有些不是武林中的人,这样他们才能作一个公平的决定。我所要求的只是对或错两个答案,并不要求人家来做和事佬。”

  卢大方道:“分出是非后呢?又待如何?”

  杜英豪笑笑道:“这个就很难说了,若是其错在我,我可以当众宣布,跪下向你磕三个响头,让你儿子也打我一拳;但如果曲在庄主,只看你自己如何表示,我可不敢要求你什么?”

  卢大方倒是不敢答应什么了,因为他发觉杜英豪很难缠,似乎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若是冲动之下,也答应了类似的条件,那可太不上算,所以他圆滑地道:“卢某自然会有一个交待的,现在……”

  杜英豪道:“现在先把二位令郎请出来,他们是当事人,对事情的经过较为清楚。”

  卢大方气冲仲地挥手叫他约两个儿子出来,挨了揍的那个鼻梁上还贴了膏药,半边的脸颊也还是肿的,可见那一拳挨得不轻,他们对杜英豪都怀看敌意,目中怒火熊熊,但也有一丝畏怯,究竟杜英豪不是无名之辈,而这次的事态也扩大得惊人。

  杜英豪却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向四周作了个罗揖道:“各位,杜某在包孝萧公的祠去瞻拜先贤,看见这两位大少爷在调戏一个女孩;杜某忍不住打了他一拳,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有没有错?”

  最后是问那两个年轻人的。哥哥卢庄因为鼻子歪了,说话不太清楚,弟弟卢重回答道:“不错,事实是如此,不过那个女孩是我们家佃户计大的女儿,我们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天只是开开玩笑。”

  杜英豪冷笑道:“我可不知道。”

  “阁下在出手之前,应该问问清楚。”

  “不必问,你哥哥拉看她的膀子要亲她的嘴,而那个女孩子哭看挣扎,可见她不是心甘情愿的供你们调笑,为了这个,你们就欠揍。”

  卢大方沉看脸道:“犬子的行止不端,但老夫就在附近,要教训也该老夫自己来。”

  “正因为你在附近,他们才更该挨顿狠揍。那女孩哭叫的声音很大,你不会听不见,你却不闻不问,而你那两个儿子明知你在附近,仍然敢如此放肆,可知你平时对儿子的教养如何了。”

  卢大方沉声道:“阁下是要究老夫教养不周之罪了。”

  “不错,你如果好好地管教他们,就不会让他们成为这种强梁恶少了。”

  这时一个老者道:“杜大侠!两位卢世兄少年好嬉,容或有之,但却还颇知自爱,绝非强梁恶少之流。”

  杜英豪看了一下老者道:“老先生是来替卢庄主跨刀帮拳的呢?还是来作仲裁人的。”

  “老朽是来作仲裁人的;因为老朽对两位世兄小有认识,是以才为他们说两句话。”

  王月华低声道:“爷!这个人不能得罪,他叫八卦金刀纪金星,是八卦门的宿老,江湖地位很高,很受人尊敬,他为人也很公平正直。”

  杜英豪听了一笑,朝纪金星一抱拳道:“你老先生当然不会随便说话,可是您也没常跟他们在一起,难免会受到蒙蔽;再晚可以提出一大堆的人证来,证明再晚对他们的看法绝不过份。吴老爹,你起来说好了,不要怕,一切都有我替你作主。”

  于是,卖菜的吴老头出来,指责卢家兄弟俩经常跟一些朋友出城狩猎驰马,踏坏了他的菜园,有一次在街上纵马,撞翻了他的菜担不说,还抽了他一马鞭。

  一个告开了头,底下的人就多了。缝穷的胡婆子也曾被他们的马匹冲倒过,摔伤了整整躺了半个月,卖糖串儿的王小三儿,则是在酒楼中兜生意时,被他们打了一顿,还把糖葫芦串儿从楼上去到楼下,原因是扫了他们酒兴,因为他去兜卖时,卢氏兄弟正缠看卖唱的小茉莉花儿胡调不完,而小茉莉花儿是他未过门儿的媳妇儿,他是为了替茉莉花解围才上来兜生意的,那天他们一大批人喝醉了,硬逼着小茉莉花儿脱掉衣服瞧瞧她的身子。秦六官儿是酒楼夥计,他苦着脸说卢氏兄弟俩经常打他,不是为了侍奉不周,就是为了他多算酒菜钱,要不然就是为了他开口讨酒帐,因为卢氏兄弟俩在城中的几家酒楼中都挂看帐,高兴时付一点,大部份时间就这么虚悬看,酒馆中又不敢讨,惹上他们的脾气,会把酒楼砸个稀烂。

  城中闹事的恶少当然不止这哥儿俩,但是他们却是其中的哥儿,因为他们会武功,能打,而且底子硬,有个少林长老的父亲。

  一个个诉说看,总有十来个,卢大方脸色如土,两个年轻人也都神色大变。他们没想到杜英豪搬来的竟是这一批人,抖出了这些个糗事。

  最后一个人说完了,杜英豪才道:“当天我想想确有负承孟浪之感,想邀几位武林中的名家,一起到卢家庄来负荆请罪的,可是我一打听这两个年轻人的素行后,我认为他们的确该受点教训。”

  卢大方脸色铁青,走到两个儿子面前厉声道:“畜生,跪下来,你们对那些指控有什么话说。”

  其实这些指控的罪名都很平常,一批年轻人聚在一起,总要闹点新奇的花样的,这些事情,杜英豪自己差不多每一件都干过,只是骑马伤人除外。第一是他没有马,第二,他对那些穷人很客气,他自己也是穷人,而且对那些公子哥儿仗势凌人尤其痛恨,遇上了总是大打一场才止。

  正因为他对这些公子哥儿们太了解了,知道他们必然会有些什么举动,所以才花几个小钱一打听,立刻就找到了这么些证人,每个证人,倘都许下了一百两银子,要他们出来作证,还力保他们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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