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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唐烈的脸上却是一红,搪塞看道:“阿九二你真要有心跟我,就替我到城隍庙去多烧几柱香,保佑我大赢一场,我就用花轿讨你回去。”

  阿九笑笑道:“唐先生了勿拿人寻开心了,伤我们这种女人,还配坐大花轿吗?倒是这批首饰,看来像是新娘子戴的头面,你怎么拿来了。”

  唐烈吞吞吐吐地道:“这……这是我娘给我结亲用的,我回去筹钱,急切间筹不到多少,又不好意思讲上次的本钱都输掉了,只好骗我娘,我相准了一个姑娘家,需要一笔钱去讨回来,所以才着到了这些。”

  阿九皱皱眉头道:“阿弥陀佛,唐先生,你怎么能骗老太太呢,尤其是扯这种谎,以后怎么办。”

  唐烈双手一声道:“没办法!我带了一批钱出来做生意,总得有个交代,所以找一定要翻本回来,只要我能而回老本来。,我就讨你回去,凭你这付模样,我娘一定十分满意的,谈到人品,我们乡下更是找不到第二个。”

  他在这儿自言自语,阿九却浇了他一盆冷水道:“唐先生,上次你带了二千元钱来,结果却输得精光,这次好不容易才搬到将近一千元,就想发财了。”

  唐烈笑道:“不错,我这次绝对有把握,上次我只是来交交朋友,探探路子而已,不信你看看,人家都讲上海滩遍地黄金,凭我的本事,捞一票绝非难事。”

  阿九叹气,她知道一个人若是人了迷,是怎样也劝不醒的,她只好在旁敲侧击地道:“唐先生了我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形如何,但是我可看出来,这笔钱已经是你能周转到的最后一笔,要是再输了,你又该如何?”

  唐烈的脸上浮起二种下愉之色,但他却没。有馥脾气,只轻轻一叹道:“阿九!不瞒你,连这笔钱也是我从别的地方借来的。我家里是有几个钱,但是没有分家,鄱在我娘手里捏着,要是再输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在外面混着,混到我娘登天,再回去分家当,我算过了。家里的田地一起卖掉的话,我大概可以分到两万元。”

  “你倒是真会打算盘,老太太今年高寿?”

  “六十二,前年才做的大寿。”

  “才六十二,离百寿还有三十八年呢,”唐烈耸耸肩道。

  “不会等那么人的,世上的人真能活到一百岁约有几个,何况我娘身体不太好,一年有半年是躺在床上,她能活到六十五岁生日就很好了。”阿九厌恶地道:“唐先生了像你这种做儿子的倒少有。”

  唐烈笑道:“我讲的是事实,她得的是痨病,已经拖上将近有十年了,怎么好得了呢,我并不是咒她早死,但是也不能骗自己,讲她一定能长命百岁。”

  “既是老太太身体不好,你就该在家多尽点孝道。”

  “阿九,我就是为了尽孝心才会到上海来的:我要是在家,我娘活不到半年,就会被我活活给气死。”

  “怎么,你常常跟老太太怄气。”

  “我怎么会跟她怄气,一个月我跟她也碰不上两次面,只是有些讨厌的人,在我手里吃了亏,不敢找我罗嗦,却到她那儿告状去了,但她偏偏不相信我这个做儿子的,却去相信那些杀胚,总认为是我不对,自生一场闲气。”

  阿九也了解到唐烈在家里必然是个不安份的人,衍了他几句,却来到了隔壁的房里,一个中年人正在榻上抽鸦片,旁边有个浓抹的少妇在侍候看。

  阿九进去坐在榻旁,顺手替他打泡,一面低声道:“四爷叔,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我也叫人从崇明去打听过,姓唐的在崇明底子不错,弟兄三个,就是他不务正业,整天打架闯祸,家里的人才赶他出来,免得他把老娘气死,他告诉你的都没错,只是他这次回去没弄到钱,反而跟他两个哥哥吵了一架,不知道他又从那儿弄到这笔钱的上”

  “四爷叔知道他的底子就好,请示要怎么办?”

  “目前他身上虽然不到一千元,但是只要他老娘一例,家当分下来倒还有两三万,所以不妨在他身上狠狠地刮几票,帮他凑搭子好了,让他放开手赌,钱不够时,你带他到弄堂口阿发那里去,叫他写条子借好了。”

  “阿发专放印子钱,可是要人担保才肯。”

  “你担保,这个赤佬码子对女人倒是很礼贴的,他不会连累你,一定会想法子本利清偿的,只要不超过两万元,我们迟早会收到那笔帐的。”

  “我们?难道阿发也是四节叔的人了?”

  “哈哈,阿九,你也不想想,阿发若不是龙虎帮的人,敢在会乐里放印子钱,借债容易讨债难,要不靠看龙虎帮撑腰,谁有本事去把那些债一文不少地讨回来?”

  “这些事我不管,反正四爷叔怎么吩咐我怎么做,只有一点,担保的事我不敢,还是四爷叔出面的好,你想,凭我的身份,三五十元的债务还担得起,超过两百元就没有人会相信我了,更别讲是上万了,债还不出来,担保人要负责的,我要是担当得起这笔数目,我也不干这一行了。”

  “嗯,嗯,有道理!这样好了,你先担保一笔小数目,等到胃口大时,你再领他来兄我,”阿九答应看走了。她回到隔壁,看见唐烈已经在她的床上睡看了,而且脱下的长衫上不但有破口,而且还有血迹,像是打过一场架,她倒是微微地一楞。这笔钱是上级交下来的,来源很清楚,唐烈身上的短挂上也有刀痕和血迹,证明他从刀伤、从流血的情形看,伤势并不严重。但以唐烈的身手,却不应该受伤的。发生了什么事,唐烈没有讲,她也不敢问,除非是等两个人上了床,关起房门来,才能躲被窝里讲悄悄话。否则,这屋里的娘姨、小丫头以及送茶水的听差伙计,都有可能是龙虎帮的耳目及眼线。她只拉过一床被子,刚想把他伤处盖上,免得被人发现,那知唐烈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拉,她立不住,倒在床上,两个人滚成了一团。唐烈亲着她的耳根脖子,她却格格地娇笑不上。这是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在长三堂子里,更是司空见惯了,守在外面厢房的娘姨还解事地替他们掩上门。他们在里面鬼混了一阵,阿九才脸红红地出来,伸手扣看颈下的扣子,然后问娘姨:“四爷叔走了没有?”

  “还没有,他老规矩要到五点钟左右才离开,现在正在睡午觉,九老板要是找他,最好等一下。”

  “等不及,只好吵他一下了:“她来到隔屋,那个中年人都没有睡。阿九笑看道:“四爷叔,你没有在睡觉?”

  “怎么睡得着,你们在隔壁又笑又闹,又把床摇得像地震,我才闭上眼就被你们吵醒了。”

  阿九红了脸道:“活该,谁叫你自己不老实,要跑到此地来听壁却的。”

  “好,好,是我自找的,你过来又有何事?”

  阿九用手指看隔壁,放低声音道:“他今天来时到过虹口,好像是跟东洋赤佬打起来了,他还砍伤了几个人。”

  “啊,虹口是东洋人的占领区,那边都是一批高丽的浪人在跑抬脚,他怎么会惹上的,有没有受伤?”

  “听他讲是先找上了三只手帮的麻烦,追进了一家叫万芳馆的烟馆,结果打了起来,他伤了人家七八个,自己也受了一点轻伤,只在背上被拉了一条小口子。”

  “啊!这个瘪三倒还真有本事,既惹上了三只手帮,又惹了东洋赤佬,不过他一个人能冲出万芳馆,跑出虹口,倒真有两下子,你告诉他,在此地没有关系。”

  “我可不敢告诉他大多,只讲这边是英租界,东洋人不敢过来生事,但他告诉我,他不能一天到晚窝在这里,为了行动方便,他托我买一根家伙。”

  中年人沉思片刻才道:“你去找阿发弄给他好了,这家伙身上还有两三万的油水,我们总要保护他一下。”

  桂花阿九姐的香闺中又摆下了一某赌局,这次又吊进一个新的洋盘,是青岛来的一个皮货商人。

  他除了开一家大皮货行外,还兼任德国洋行的买办,那就是时下所谓总代理兼业务经理的混合体,也是外国公司与本地人之间的掮客和连络人,他的名字叫鲁道夫。

  姓鲁是不错,道夫是后来改的,为的是有德国味儿,而青岛则是德国人的势力范围。

  这个山东佬钱多,好赌又好色,到了上海,自然是会乐星的常客。

  唐烈的运气不错,因为有一只更大的肥羊,他由被宰的对象转变为操刀者,这一晚颇有斩获。

  鲁道夫输了四千多,唐烈一个人赢了两千多,是最大的赢家。

  因为他跟捕房里的英国帮办有点交情,龙虎帮的郎中不便参与,参加赌的人都是规矩的生意人。

  钱被唐烈赢去了,龙虎帮很高兴也很放心,因为这些钱迟早都会流入龙虎帮手中来的。

  鲁道夫第一天推的是牌九,输得很不甘心,约定第二天大大的赌一下,要赌洋玩意儿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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