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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中年人这才色雾道:“原来是韦世兄!请进,请进!”

  韦光又是一躬道:“晚辈夤夜造访,殊为失礼,今夜不敢打扰,等明日再来吧。”

  说着立刻转身,原来他看出这中年人对他好像颇为怀疑,少年人傲气上冲,所以就想告辞离去。

  白纫珠急得叫道:“韦哥哥!你怎么走了呢,不是说过要去见天龙老爷子的吗?”

  接着又对中年人叫道:“爸爸!你把韦哥哥气跑了,我可跟你没完。”

  韦光还没有举步,突地眼前人影一闪,那中年人已经站在前面,身法快得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韦光正在发征,那中年人已笑道:“佳客辱临!怎么就要走呢?请!请!”

  说着伸手一拦,韦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劲力将他吸住了,身不由己地被他带进屋里。

  中年人先将他让在一张檀木太师椅上,然后才笑道:“在下白啸夫,虽未见过令尊却是心仪良久,难得世兄前来,方才多有失礼,尚祈不必介怀!”

  韦光见人家态度转为很客气,倒是不能再发作,只得在椅上站了起来,重新作了一礼道:“小侄随家母路过此地,得遇令爱,因问知天龙祖师驻驿华府,一时仰慕至极,才冒昧晋谒!”

  白纫珠委屈地一扁嘴道:“爸爸也是的,难道我还会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回家来?”

  白啸夫被她说得脸上一红,笑骂道:“都是你这鬼丫头,早又不说明,害得我在韦世兄跟前失礼,现在还好意思来怪我?”

  白纫珠嘟着嘴道:“我才到窗子口,你就出来了,人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总不成要我一进门就大声地嚷起来。”

  白啸夫被她说得闭口无言,只得笑骂道:“丫头越来越没规矩,看样子要老子向你赔罪才好!”

  白纫珠得意地一掀嘴角笑道:“您做长辈的应该知错认错,才可以给我们做个榜样!”

  白啸夫笑着道:“好了!姑奶奶,爸爸错了,向你道歉!这该行了?”

  白纫珠咭咭地掩嘴直笑,韦光看他们父女笑谑亲热的情形,想起自己的父亲,不禁感触万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白啸夫闻声微异道:“在下家教不严,致使小女全无一点规矩,惹世兄笑话了!”

  韦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解释道:“哪里,哪里!前辈这等亲子笑谚,正是天伦无上乐趣,晚辈不过是触景生情,感怀身世而已。”

  言下颇为黯然,白纫珠奇道:“韦哥哥!莫非韦大伯对你很凶?”

  韦光苦笑道:“家父对我们从未疾言厉色过,只是我长到这么大以来,难得有几天与家父相聚在一起。”

  白纫珠见他的神色不愉,连忙把笑颜收起。

  白啸夫轻叹一声道:“其实也很难怪得令尊,韦大侠行侠人间,以天下为己任,为武林张正义,席不暇暖,这正是令尊叫人尊敬处。”

  韦光连忙起立道:“多谢前辈!晚辈代家父敬谢谬赞。”

  白啸夫摆手道:“坐下!坐下!我们家散漫惯了,不拘这些礼数。”

  韦光又觉得一股暗劲送来,将他推回椅子上,力道十分自然,不禁对他深厚的功力十分钦折。

  白啸夫回头对白纫珠道:“你看看人家韦世兄多有教养,哪像你野人似的?”

  白纫珠站起来,庄容敛在道:“是的,父亲大人!女儿以后一定改过迁善。”

  白啸夫初是一怔,后来才知她是故意做作,不禁大笑道:“淘气,淘气!鬼丫头,你是存心在怄我!”

  白纫珠也笑道:“人家学规矩了,您又不满意,做你的女儿真难!”

  父女二人相与大笑起来。

  韦光也陪着笑了,笑声中他似乎分沾到一丝家庭的温暖,虽然他曾在朱兰的爱中长大。

  但光是一个母亲的慈爱,对孩子是不够的,尤其是男孩子。

  笑溶化了韦光的拘谨,使他能够与白啸夫从容地交谈着。

  在一段愉悦的谈话中,白啸夫发现这俊美的男孩子实在是一块璞玉,那是指武功而言。

  在文才上,韦光似乎并不比他数十年的研读差多少。

  在谈话的过程中,白纫珠始终是静静地听着,既不淘气,也很少插嘴,红红的脸上浮着笑。

  她变得温驯,柔和,仿佛已经成长了。

  白啸夫偶而注意到她的转变时,心中不禁涌起一种落寞、凄凉的感觉,他已经失去这个娇小可人的女儿了。

  这是只有一个细心的父亲才能体验到的心情。

  谈了很久,茶换了三四道,韦光才想起道:“晚辈此来本为晋谒天龙祖师的,能否请前辈先容一下?”

  白啸夫微笑道:“这差使只有珠丫头能够做到,老人这有虔修的静室,我们轻易不准入内,只有她还可以自由出人。”

  白纫珠立刻站起来兴奋地道:“走吧!现在就去,韦哥哥既是天龙老爷子的门下后辈,相信他一定会接见的,不用通报了。”

  白啸夫一看天色道:“他们大概还有一刻工夫才出来呢。不妨等一下。”

  白纫珠道:“还是现在去吧!韦哥哥为了表示心虔,应该先等一下。”

  白啸夫人笑道:“丫头!你鬼心眼真多,仔细天龙老爷子给你一顿板子,他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你别在他跟前耍滑头!”

  白纫珠将眼一翻道:“我不怕!有太公在,他不敢打我的。”

  白啸夫大笑道:“去吧!去吧!恐怕你还要给韦哥哥面授机宜呢。只希望你多疼爸爸一点,别给我添许多麻烦就是了。”

  白纫珠粉脸一红,樱唇欲启又闭,到底没说什么。

  白啸夫哈哈大笑地走了。

  韦光也有知觉,脸红红地站了起来,跟在白纫珠后面,向内院走去,心情显得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在所有人中,就仅是环姑姑(萧环)见过师祖。

  他将是第二个有这份荣耀的人。

  他的父亲和杜山主,都曾经为了寻访祖师而空途跋涉,他却在无意中得到这份难得的机缘。

  穿过一片幽密的竹林,又到了另外的一所庭院。

  这儿的建筑很简朴,却又显得很庄严,参天的古松,稀疏地矗立着,松下有花鹿酣卧,见人不惊。

  竹篱上爬满了藤萝,那细小的花在夜间都闭上了,但是到天明时,它一定是在晨曦中与露珠辉映。

  篱旁有一片残塘,青蒲绿苇,红苕紫汀。

  塘中有一对悠然缩颈小息的白鹤。

  这情境够诗意的,也够宁静的,虽然是在残月的光辉下,这儿仍隐隐地透着一种或仙或佛的神秘气氛。

  白纫珠一望那篱后深闭的洞门道:“我们是来得早一点,那门还没开呢,否则一清早,二位老人家一定要出来迎日练气。”

  韦光轻轻地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一下吧。”

  白纫珠道:“枯等无聊,我们随便谈谈好了。”

  韦光摇头道:“不妥!三位老人家都在静修,我们别扰乱了他们。”

  白纫珠格格浅笑道:“练神的境界贵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霹雳及于身而目不瞬,以三位老人家的修为,哪里还在乎人家扰闹?”

  韦光道:“也许对老人家并无影响,但总是不太尊敬。”

  白纫珠笑道:“你可是心中觉得有点怕?”

  韦光点头道:“这不是怕,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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