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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他的拳头仍很有力,桌上的茶杯直跳起来,整个的泼在他的衣服上,他想躲开的,可是两条腿仿佛不听使唤,锦服上水滴直淋。

  梅姑立刻站起来,颊上还带着泪珠,却赶着替他拭去水渍。

  韦纪湄长叹一声道:“我一个堂堂的男人,却弄得我蛙步为难,行动都需仗着女人扶持,这成了什么话,刚才在江边,我若能动,我一定跳下江去。”

  梅姑默默地承受他的愤怒,仍是低头替他拭水迹。

  韦纪湄忍无可忍猛地一掌推过去,狂叫道:“走开些,我不要你献殷勤。”

  梅姑猝未及防,娇躯朝后猛退,一下子撞在桌子上,桌角擦过她的额边,划开一道血槽,可是她仿佛一点都不觉痛苦,仍是柔声道:“公子!我为娘对你的手段抱歉,虽然她是为了我,可是她不了解我。”

  韦纪湄听得一皱眉,慢慢地垂下头,良久才道:“梅姑!谢谢你对我的情意,若不是我心中先有环姊姊,我想我会爱你的。”

  梅姑惨切地点头道:“是的!我知道,若是我的生命能换得环姊姊对你的爱,我会毫无犹疑地将它献出。”

  韦纪湄长叹一声,良久无语。

  空气变得很沉默,只有铜漏滴水的声音,一滴滴的增人愁绪!

  半晌之后,韦纪湄才柔声地道:“很抱歉我刚才对你大鲁莽了,我从来没有打过人,尤其是女孩子。”

  梅姑也低声地道:“不要紧,我了解公子的心情,只是苦于无法帮助你。”

  韦纪湄顿了一下,又问道:“梅姑!你的伤口痛吗?”

  梅姑惨然一笑,摇摇头道:“不!不会比心中的创伤更痛。”

  韦纪湄望着她额边的血痕,脸上浮起愧色。

  梅姑仍幽幽地道:“公子!我不否认我把心全给了你,可是我知道感情不是买卖,我并不敢奢望你也会爱我,公子!你放心,我会有安排的,只要见到了令尊。”

  韦纪湄的愧疚又被愤怒冲淡了,沉声道:“见到我父亲又怎么样,他也不能强迫我爱你。”

  梅姑痛苦地道:“是的!我知道,见到了令尊,我就可以放心地死了,我相信令尊必定会有方法救你,只是现在为了公子,我必须忍着痛苦偷生……”

  韦纪湄奇道:“怎么说是为了我?”

  梅姑惨然地道:“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若现在死了,她必定迁怒公子,加害于你……”

  她的语音凄切,娓娓诉来,尤其动人心弦。

  韦纪湄突然感动,手扶着桌子,困难地站起来。

  梅姑大惊,连忙跪了过去,扶着他急道:“公子!你要做什么?你的腿不方便……”

  韦纪湄一把揽住她,一只手抚着她额上的伤口,哽咽地道:“梅姑!请你原谅我。”

  梅姑闭上眼,默默地承受他的抚摸。

  可是她的泪水却像决了堤的江水直泄。

  他们俩人都没有发觉到聂无双悄立在窗外。

  她的嘴角含着欣慰的笑。

  她的颊上爬着滚热的泪。

  轻舟顺江而下,船上也不像以前那样地充满着愁云惨雾了。

  舟窗中有时可以发现双双的人影,有时可以听见低浅的笑语。

  梅姑的娇面上常浮着笑意。

  倒是聂无双变得孤独了,她经常有意无意地避着他们。

  短短的十几天舟程,她的鬓边加多了白发,额上深添了皱纹。

  这一日,船过芜湖小歇,梅姑兴高采烈地上岸采办了酒菜,亲自下厨拾弄好了,然后一样样地端进舱。

  韦纪湄坐在舱中,脸上含着微笑,望着安下的两副杯筷,不禁微异道:“怎么!你母亲又不出来吃饭?”

  梅姑秀眉微蹙道:“娘说她不大舒服,一个人先睡了。”

  韦纪湄不信道:“以她的功夫造诣,断然不会有病痛的,否则就严重了。”

  梅姑摇摇头,眼眶微红道:“妈没病!她就是不愿跟我们在一起。”

  韦纪湄道:“为什么?她还是恨我。”

  梅姑忙道:“你别瞎猜,娘怎会恨你,她每天虽然很少跟你见面,可是对你却非常关心。”

  韦纪湄不信道:“你怎么知道的?”

  梅姑道:“昨天晚上你睡着了,她还亲自到你舱上,替你盖上被子,然后还顺顺你的血脉,怕你的腿因为禁制过久而成为残废,然后抚着你的头发,看了你半天。”

  韦纪湄大是感动道:“我不知道她老人家对我这么好。”

  梅姑微微一笑道:“你怎知道,她先点了你的睡穴。”

  韦纪湄想了一下道:“她老人家既是这么关心我,为什么不干脆解了我腿上的穴道,也省得我整天受罪,像囚犯似的关在船舱里。”

  梅姑摇头道:“我请求过娘,她说还没有到时候。”

  韦纪湄微微有点生气道:“还没有到时候?要到什么时候?”

  梅姑道:“我不晓得,不过娘做事一向很细心,她一定别有深意。”

  韦纪湄道:“什么别有深意,你母亲简直莫测高深。”

  梅姑一掀嘴道:“不许你这样说我娘。”

  韦纪湄见她微嗔薄怒的样子十分可爱,不觉心中一动,笑道:“不说就不说,菜都凉了,咱们快吃吧。”

  梅姑嫣然一笑,提起银壶,先替他斟满了,然后自己倒了小半杯。

  韦纪湄道:“敬酒时须十分满,莫使金尊空对月,梅姑,你怎么只喝这一点?”

  梅姑道:“不行!我量浅,一喝就要醉的。”

  韦纪湄含笑道:“开酒店的不会喝酒,这才是天下奇闻。”

  梅姑扁着嘴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挑粪的,就非会吃屎不可?”

  韦纪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未完,舱中一阵香风,多出一个红衣鸦发的美妇人。

  她站在舱中,盈盈笑道:“有花解语,有酒解愁,你这孩子倒是享尽人间艳福,却不想想多少人为了找你而跑遍千山万水。”

  韦纪湄一见来人,喜极而叫道:“朱姨是你!”

  叫着正想站起来,腿下一软,又倒了回去。

  朱兰上前一步急道:“纪湄!你的腿怎么了”

  韦纪湄尚未答话,后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点了他的软瘫穴!”

  朱兰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满面肃容的妇人。

  二人四目对望,一言不发。

  韦纪泪忙介绍道:“这是家继母,这是聂前辈。”

  二人都冷冷哼了一声,做不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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