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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豫让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原来各位担任的就是这种特别任务,那倒是要有两下子的。难怪你们比我日间遭遇的那些侍卫们强一点。”

  “岂只是强上一点,根本是强得太多,那些饭桶是君候用来掩人耳目的。”

  “这倒是要请教一下,所谓掩人耳目是怎么说法了?”

  “那不简单?比如说,君侯对什么人不满意,却又不公然去对付他,就下道口谕给我们。过不了多久,那个家伙被刺客狙击死于庭前,自然会有人怀疑君侯,可是君侯门中的武士们个个都武技平平,没一个有此本领的,不是最好的一个掩没明证吗?”

  豫让笑笑道:“那么明天我陈尸此地,赵侯自然也可以推个干净了?”

  “不错,你很聪明,理想的是安排失踪,让人以为你胆怯畏死逃走了。其次是安排你殉妻自杀,那得放把火,把你们两人烧在一起。”

  豫让笑了一下道:“好,很好的计划。我还有最后的一个问题,阁下的尊姓大名,你又是什么统领?”

  “老夫姚开山,是黑衣卫统领,直接受命于君侯。”

  “这么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也不见得在一人之下。君侯从老夫习剑,他一直以老师称老夫,执礼极恭,统领一词,只是便于下属们称呼而已,也算不得官职。”

  “失敬,失敬!豫某何幸,居然一夜之问,得蒙三位国师前来赐顾。”

  “什么?除老夫之外,居然还有人来了?谁?”

  豫让冷冷的道:“两位贵属下,他们在不久之前,也是自称为赵候的剑术老师。”

  姚开山大笑道:“那是他们往自己脸上贴金,君侯的剑技比他们高明多了,不过他们说的也不算虚夸,君侯刚开始练剑时,的确是他们教的,只不过现在只有老夫一人还能为君侯尊之为师了。”

  豫让笑笑道:“好了,请教完了。想不到台端有这么显赫又崇高的身分,在下有幸能在阁下剑下授首,实在非常荣幸,那就让姚老统领出剑取首吧。”

  “你还不自己送上来,难道还要老夫自己动手?”

  这原是一句卖狂的话,但是却使豫让听出了对方的色厉内荏,究竟豫让是个闻名天下的名剑客,姚开山前来杀他,也必定要有几下子,但不管他比豫让高出多少,绝不该狂成这个样子。

  一个剑中高手,在遇见相当的对手之时,只会流出相当程度的尊敬,像姚开山的表现,徒然显露其幼稚与胆怯而已。因此,豫让只冷笑一声问道:“姚老儿,你可以把要如何对付我的埋伏端出来了。”

  姚开山一震道:“你说什么?”

  “我相信你是来杀我的,但是不相信你凭着这几个人就敢来找我的晦气。”

  “豫让,你太狂了,撇开老夫不说,就凭老夫手下这十几名剑手合组的流星剑阵,也足以困死天下所有的高手,老夫何须另作准备。”

  豫让鄙夷的看了一眼:“土鸡瓦狗。”

  这是真正的轻视,跟姚开山的壮胆而卖狂截然不同,受者也立刻可以尖锐的体会出来。

  泥偶尚具土性,何况这些人都还是身手颇为不弱的剑手,他们虽慑于豫让的盛名,但也无法容忍豫让的轻视。

  十几人差不多齐声发出了怒吼,然后摇剑攻了上来,而另一手的火炬也在不住的晃着。

  豫让对他们的流星剑阵很感兴趣。他故意以蔑视的态度激发其怒气,目的也在领略一下所谓流星剑阵。

  现在目的果然达到了。豫让有点后悔,因为自己太轻率了,也太低估了对方。这十几名汉子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并不特出,他们就像那些默默无闻的二三流武师,充不了大用,给人呼来喝去的充充场面,打打群架,跑跑腿。

  但是一经接触,他才发现十几个人都是可跻身高手之列,虽然不资格称为绝顶高手,可是比起襄子身边的那些侍卫强得太多。

  不仅如此,他们的整体作战,训练尤精,配合谨严,出手凌厉。姚开山说这剑阵足可困死任何好手,倒不是虚夸之言,豫让就被困在里面了。

  这流星剑阵是在夜间实施的,主要是利用他们手中的火炬挥动,产生出无数银蛇般的光柱,漫空飞舞,像是秋夜天际曳过长空的流星。

  流星一曳即逝,而这些光芒却是连绵不断的,在眼前乱窜,使人目为之眩。

  然后他们的剑就在对方的注意力不及之处悄悄地使出来,无声无息,使人防不胜防。

  豫让若非经验老到,身上已不知被刺上多少个窟洞了。往往就在豫让全力去注意火炬时,剑锋悄悄走进,而且一来就是三四支,分由几个不同的方位刺来。

  这些招式都是设计好的,恰好把退路完全封死,无论朝哪一个方向闪躲,都有一支剑在等着。

  豫让只有仗着他丰富的经验,快速的手法,避重取轻,用手中的剑拨开对方的攻击。

  这样才狼狈不堪地勉强化解了对方的攻击,身上却已经受了几处轻伤。

  姚开山这才得意地笑道:“豫让,老夫这个剑阵如何?不过你到底还算不错,居然能支持十几个回合。在此以前,阵中无三合之生人。”

  这就是说,三合之内,一定能刺死入阵的人了。片刻之前,豫让不会相信这回事。他认为剑艺靠阵法来发挥是旁门左道,不足以成大器的。

  他也曾武断的说:天下只有不败的剑客,没有攻不破的剑阵。

  现在,他仍然坚持自己的这个信念,但也承认了这个流星剑阵的威力,很少有人能在中间支持过三合,因为它几乎将敌人置于无法防御的情况下受猛烈暗制。

  但是,他的信念没有改变——天下无攻不破的剑阵,这个流星剑阵虽然厉害,而仍然是可以破解的。只不过,要如何的破解呢?豫让相信他若是在一边观察过一阵子,必然能找到它的缺点,只可惜他此刻身在阵中,没有冷静观察了解的闲瑕与机会。

  豫让又支持了一下,慢慢地终于悟出了虚实,这个流星剑阵其实也很平常,只是利用火花造成的,然后再掩饰他们的剑及光影,而杀手就从光影之后进攻。那时,对方的注意力在追视光影,对接着而来的攻击往往难以应付。这的确是一种很精妙的设计。

  豫让是剑中高手,目力、听力,都下过多年的功夫,所以能看出一点究竟,也凭着感应的本能,在锋刃临体之前作了适当的防御,危险虽不免,毕竟是支持过去了。

  当他找出了对方的虚实,豫让立刻作了适当的处置,他闭上了眼睛,完全凭听觉来判断敌情而作反击。如果他睁着眼,就无法不受光影的干扰,所以他摈弃视觉。

  这也多亏他前一阵子在晋城谋刺襄子时所作的练习。为了求速求狠,他常常闭着眼睛练习搏击,放松防御,听任对方进攻,然后在对力锋刃未及之前反击。

  这是以速度取胜,得力于一个“快”字,着重在一个“准”字,

  不仅要刺得准,一招而毙敌,更要拿捏时间准,不快不慢,恰到好处。快了,对方有了警觉,临时撤招自保,无法达到速决的目的,慢了,自身亦将不保。

  为了拿捏这个时间,他的身上密布剑痕,脸也变了形状,所得的代价就是这一点心得。那就是用听力去测定出手时间,恰到好处。

  当人发现一头奔牛对着自己冲来时,不假思索,一定是闪躲,而且在距离十多丈时,就有了动作,而奔牛冲势的方向,仍然能够冲到人。但如若人直立不动,到牛奔近丈许处再突然闪开,牛必然一冲而过,毫无危险了。

  这道理很简单,但那些以斗牛为职业的斗牛士,却必须以几年的时间苦练,经过无数次被撞的经验,才能把握住闪身的一瞬,有时仍不免出错。

  所以,视力虽是人判断情况而作反应的主要依据,却是最不可靠的一种。

  流星剑阵就是利用人视觉上的误失。

  豫让很快的就发现了这个关键所在,也立刻作了适当的反应。他闭上了眼睛后,凭着听觉与感觉反击,立刻收到了效果,嘶嘶的剑风不住的惊空作响,没有金铁交触的叮当,他的剑不会虚耗劲力碰对方的刀剑。

  也没有惨叫痛呼声,豫让极少伤人,他只杀人。

  一个受伤的对手是最危险最可怕的,他们往往会杀红了眼,不顾一切的拼命。

  所以豫让在决心杀人的时候,绝不用第二招,他的剑所取的方位大部份是咽喉,剑过人倒,无声无息。

  像是秋风吹过秋云的原野,那些枯草都纷纷倒下,没有多久,那些流星杀手已倒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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