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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可是夫人以为不会有第三次行刺,豫先生有了。”

  王飞虎轻叹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对豫先生的了解,谁也不会比预夫人更深,她不会做没意义的事的。”

  大家—阵默然,片刻后一个青年道:“我们可以进去叩诣一下豫先生吗?”

  “当然可以。但最好不必了,他们夫妇长年分散,前几天就是见了面也没有聚头。现在好容易有点时间,让他们好好的聚一下吧!”

  “可是文姜夫人已经仙去了,幽明路隔……”

  “唉!真俗!生离死别,只是你的看法而已,在他们那种超人的心中,生死聚散是另一种境界的。”

  这种解释太玄,玄得连说出口的王飞虎也不知如何作进—步的解释,但似乎每个人都懂了。因此没有一个人再要求去打扰豫让。

  但是豫让并没有得到宁静。

  夜初间,凉意沁人,豫让还是以原先的姿势跪坐在炕前,凝视着文姜。

  他没有点燃烛火,但是文姜的肌肤毫发仍是历历可见。服鹤顶红自杀的人有一个特异的现象,它只是夺去了人的知觉行动,没有夺去人的生命,因此文姜的肢体仍柔软如昔,她的嘴唇依然红润,她的身子仍有微温。

  豫让对着她,在心中交流着千言万语。

  寂静的大地,只有远处传来的一两声马嘶冲破了寂寥,那是军营中战马不甘寂寞的嘶鸣。

  但是豫让却轻轻的抓起了身旁的剑,伸手摸了一下文姜的脸颊,还吻了一下她冰冷但仍柔润的嘴唇。

  然后,他轻捷的走到门口,突然的打开了房门,两条黑影像猫儿似的惊跳开去。

  豫让淡淡的道:“不管你们是谁,都给我滚出去,别来烦我!”

  两条人影都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姿势,准备豫让冲出去,那知豫让只在屋里说话,他们微微一怔,随即有点愤怒而被歧视的低叫道:“豫让,你好大的架子!”

  豫让冷冷的道:“我只说这一次,滚出去!”

  黑影似乎被激怒了道:“豫让,也不问问我们是谁?来意为何?”

  “你们是谁都没有关系,我更不想知道你的来意,只知此刻我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

  黑影中的一个道:“我们不是来打交道的,我们是来杀人的。”

  “滚!我现在不杀人。”

  “哈……豫让,你的耳朵有问题是不是?我们是来杀人,不是来看杀人的。”

  “哦!此地没有别的人,二位是来杀我的了?”

  “你总算还不太笨,到底明白了。”

  “我不明白的是二位何以要拣这个时候来,我已退出江湖多年,而且再也不会到江湖上去闯荡争雄,二位若是为了想成名而来找我,大可不必了。”

  “我们才不会为了一点虚名而找人拼命呢!豫让,别以为你是天下第一的大剑客,就自觉神气了,我们要是有意在江湖上争雄,就轮不到你排第一了。”

  “那很好,我投身江湖廿多年,现在才觉得那是最无聊一件事,虚名误人,盛名更误人。”

  “豫让,这倒也不见得,若不是拥有天下第一剑客的盛名,恐怕也活不到此刻了,君侯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胡闹。”

  “哦,原来二位是赵侯门下的武士!”

  “我们可没那么没出息。”

  “那么二位又是何方神圣呢?”

  “我们是晋阳宫中的剑术教师,君侯的剑术就是跟我们学的。”

  “失敬!失敬!”豫让道:“原来二位是君侯的老师,那可真了不起,我曾经跟君侯对手几次,都是豫让落败,有弟子如此,二位想必更高明了。”

  “这个倒不敢说。”一人说道:“想必你也明白,剑术高低因人而异,看各人的禀赋智慧而定,我们只是教授他击剑之术,不一定能强过他,但总不会差太多就是。”

  “即使如此,二位也比豫让强了。”

  “那当然,所以我们才会受命来杀你,若是我们也像王琮等那些饭桶,怎么杀得了你?”

  “啊!二位是受了赵襄子之命来杀我的?”

  “不错。别人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差得动我们。”

  “君侯不是已经约好了后天早上与我一决的吗?”

  “豫让,你太天真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侯是何等高贵的身分,岂会与你这种江湖亡命之徒决斗。”

  “决斗之说,乃出于君侯之口,豫让并未请求。”

  “那个时候,在河东百姓的围观之下,他为了要拉拢河东人心,不得不表现一点风度。”

  “其实大可不必,豫某已落在他手中,闭目待死,他大可一剑杀了我的。”

  “豫让,那时杀了你,可能会激起民心反感。他这次到河东来,主要就是为了拉拢河东的人心,自然不能做刺激河东人心的傻事。”

  “这叫我实在不懂,此刻二位杀了我,难道河东的百姓就会拥护他了吗?”

  “我们杀了你,会把你的尸体悄悄埋掉,后天早上,君侯照样等候决斗,你却迟迟不往,大家会以为你畏死逃走,这一来,会对君侯更加敬重了。”

  豫让笑道:“君侯倒真的是好心计。”

  “这不是废话吗?他身为一国之君,思考眼光总是要比别人高上一等的。”

  “其实君侯凭他自己的技巧,也可以杀死我的。”

  “不错,但那总是冒险,你是亡命之徒,他却不是,他犯不着跟你动手拼命。”

  豫让想了一下才笑道:“我大致上算是明白了,只有一点疑问,就是二位前来,万一被人发现了……”

  “哈……我们既然资格做宫廷剑术教师,自然得有两下子,王飞虎限令百丈之内,不得有人前来,因此,我们来时,没惊动一个人,即使被人发现,我们也可以不承认自己身分,因为我们并没有在晋阳宫廷中待过,没有人能认出我们。”

  豫让道:“二位没有到过宫廷,又如何教君侯的剑法呢?”

  “我们一直在山中隐居,君侯都是移樽就教,这次我们也是奉命在暗中保护君侯,没有人认得我们。”

  “豫某却得认你们了。”

  “认得没有用,因为你已经无法去告诉别人了。”

  “豫某若是被二位杀死,自然是无法告诉别人,可是万一豫某由二位剑下逃生呢?”

  “那也没什么,反正君侯不会承认,也没有人认得我们,最重要的是,君侯白天有杀你的机会,他放弃了,绝不会人相信我们是被派来杀你的。”

  豫让笑道:“君侯既能把一切都安排好,豫某今天大概是死定了。二位请出手吧!”

  “你出来,我们到宽敞一点的地方动手。”

  豫让道:“我不想出去,拙荆的遗体在屋中,我怕你们会去惊扰她。”

  “豫让,我们只要你的命,跟她没有关系。”

  “我不出去,我要守着她。”

  那两名剑客似乎没料到豫让不肯出来,其中一人道:“豫让,你是有名的剑客,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吧?”

  豫让淡淡的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新丧爱侣的伤心丈夫,我只想在这永别之前,多陪她片刻,你们一定容不得我,不妨进来杀我,否则就滚出去。”

  豫让又把门关上,根本不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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