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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百姓们也不是好战,他们只是在无可奈何中作了较优的选择,不去打别人,就会被人攻打,与其等别人来进攻,倒不如采取先机,把战场移到别人的土地上去。

  百姓们难道错了吗?

  豫让长长地叹息,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他不准备在这上面去多花精神,所以他拾回话题道:“那个总管一跑又如何呢?”

  大桃笑道:“正如大侠所说,他不跑倒没事,这一跑是自投死路。他被智伯的巡逻军所执,当时就被杀了。”

  “不可能,智伯入城后,就一再地宣谕所属,不扰民、不得任意伤人,更不可能会杀人了。”

  大桃微笑道:“但是对襄子总管就不同了。”

  “也没什么两样,而且不可能杀死他,因为要问他襄子的下落去向呢。”

  大桃道:“反正就是死了,除了智伯的兵,别人不敢杀他的。”

  豫让想了一下道:“我知道了,是你们杀的!”

  大桃道:“可没有我,我守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是妹妹下的手,妹妹在城外捉住了他,给了他一刀。”

  豫让道:“他擅离职守,杀之亦不为过,但又何必要栽在智伯的头上呢?”

  “尽管他擅离职守该死,但是我们没有杀他的权利,他是襄子的家臣,是个官,刑不上大夫,礼不下百姓,周公制定礼仪时,就作了这个规定。”

  豫让道:“诸侯逐鹿,帝权形同虚设,这些公侯都不讲礼了,凭什么叫我们百姓遵守?”

  “豫大侠,这种话不必问我,也不必对我说,我既不是公侯,也不知如何回答你。”

  豫让苦笑了一声道:“恐怕举天之下,也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这不是我们百姓们所能解决的问题。”

  大桃笑道:“可是智伯杀了那个总管,没人会追究,我妹妹若是杀了他,就不免有罪了,何不替我们担待一下呢?”

  豫让道:“担就担吧,反正智伯夫妇都已经死了,何况智伯为人,极具侠心,他虽贵为伯爵,却极为谨行守仪,若是他知道此人如此挟势欺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大桃道:“是的,我们也知道,要不是智伯前来,我们仍将受那个小人的欺凌,我妹子也不敢杀死他了,因此,我们姐妹对智伯是十分感激的。”

  豫让知道她们对智伯是谈不上感激的,大桃之所以如此说,只是表示她们的心意,不会出卖他而已。

  两人陷入了沉默,却听见外面的门响,大桃探头一看,说道:“妹妹回来了,我要回去了,免得我那汉子回家,看不到我,找到这儿来就糟了!”

  她转身出去,恰好小桃进来,看见豫让已醒,十分高兴地道:“预大哥,你可醒了。”

  她忽地改口叫他预大哥,竟是十分自然,豫让倒是为之愕然,一时不知怎么答复。

  大桃笑道:“醒了半天了,你们谈谈吧,我回去了。”说着走了出去。

  小桃提着手中的竹篓道:“今天运气不错,钓到了好几条大鱼呢,大哥,要怎么吃法?”

  豫让道:“谢谢姑娘,不用麻烦了,我要走了。”

  “走!预大哥,你要上那儿去?”

  豫让长叹一声道:“我能上那儿去,智伯夫妇已死,他们尸体还暴露城上,我总得去收殓一下。”

  小桃道:“好叫大哥放心,智伯夫妇的遗体已经有人收殓,带回河东去安葬了。”

  豫让大感意外地道:“啊!是谁?”

  小桃道:“是尊夫人文姜夫人。”

  “是她?她怎么出来的?我们约好在一个地方会面的。”

  小桃看了他一眼:“河东的勇士实在是令人敬佩的,君侯带了智伯首级前往招降,谁知反而激起了他们的仇恨之心,个个拼死力抗,誓不屈服,结果他们自己死伤累累,但是也把君侯及韩魏两国的军队杀了不少。”

  豫让忍不住道:“好!好男儿,有志气!”

  小桃道:“但这只是暴虎冯河,徒逞匹夫之勇而已。他们聚集残余,不足千人,死守在一个小山头上,在好几万大军的围困下,迟早必死无疑!”

  豫让的眼睛红了道:“但叫死得其所,虽死何憾!”

  “但是这并不是死得其所,他们只是徒然的牺牲,于事无补,而且他们轻言求死,留下了河东的老弱幼寡无人保护,任人欺凌蹂躏,岂不更为罪孽深重?”

  豫让唯有仰天长叹,目中强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这是一个英雄真正到了末路之时。

  小桃道:“这时文姜夫人在王飞虎的陪同下挺身而出,首先劝阻了八百余名河东子弟的拼命,然后去见君侯,要求率同他们归返故里,而且要求把智伯夫妇的遗体归还。”

  “襄子肯答应吗?”

  “君侯先前并不肯答应,可是文姜夫人提出了警告,说他们八百人虽是败兵残卒,却人人有一颗必死之心,若是拼命再战,人人都有以一抵十之能,他们若是专对赵国的士卒进扑,至少可以拼掉五六千人。”

  豫让道:“不错,那些人都是经过我精心训练的,存心拼命的话,我相信万把人才能跟他们同归于尽。”

  小桃道:“文姜夫人是作最少的估计,就这样也把君侯给吓住了。这一战大家都伤亡惨重,君侯的人只剩一万两千多,韩魏二国,也差不多各剩下万人,谁也经不起一次牺牲了,尤其是君侯,假如再去掉一半的实力,纵使能杀光残敌也无力再抵制韩国的军队了!”

  豫让道:“他们也绝不会放弃这个分食赵国机会,这一来襄子是非答应不可了!”

  小桃道:‘堤的,君侯很不服气,可是在文姜夫人的精辟分析之下,他实在不敢冒险,河东战士的厉害,大家是目及身受的,若不是利用这次庆功酒醉之际进行突击,智伯是不会失败的,到最后,君侯只有答应了。”

  豫让道:“他们已经回去了。”

  “是的,今天早上拔营动身的?晋城的百姓对他们并不怀恨。很多人家还设了筵,路祭智伯的灵柩。”

  豫让红着眼道:“我应该追上去,跟他们一起走!”

  小桃道:“大哥,我已经去见过文姜夫人,告诉她你在我的地方。”

  豫让十分紧张地道:“她怎么说,一定骂我没出息。”

  小桃摇摇头:“没有。她说智伯之失不能怪你?因为你是个剑客,不解行军戒备,那是将帅之疏忽,而你后来的一场大醉,也是剑客很正常的表现。她不怪你。且说此去河东,只是帮助河东的百姓重建家园,王飞虎是个干才,已足胜任,用不到你了。”

  “那她要我干什么呢?”

  小桃欲言又止,豫让道:“你说好了。”

  小桃道:“夫人说君侯曾经问起你,夫人回答君侯说你已在乱军中被杀死了。”

  “那怎么可能!我豫让岂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

  小桃道:“河东的勇士都是在酣醉中不及抵抗,就被杀死的。虽勇何为?夫人说,河东认为你已死了,赵国也认为你死了,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干什么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照说夫人不是这么绝情的人,而且她又频频问你的身体状况,十分关切,可是最后却吩咐我那两句话,我实在不懂。”

  豫让想了一下才道:“我懂了,我也知道她要我做什么了。小桃,现在只有你们姐妹两个人知道我尚在人世。”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们姐妹绝不会说出去的,我们近来的遭遇,你知不知道?”

  “知道。令姐对我说过了。”

  小桃道:“我本来还不想杀死总管的,可是我从车子里居然发现了几方玉壁,是从前的失物,原来总管跟朱羽是串通了的,他提供消息,朱羽带人下手。”

  “这家伙果真是该死了!”

  “所以我忍不住宰了他,因为我想到我父亲死于拒盗,兄长病死狱中,都太冤枉了,赵国对于我家,无恩可言。”

  豫让道:“这只是一个人混帐,与赵国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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