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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万家愁忽然一阵心跳,脚下不禁踌躇起来。

  万一吴芷玲当真和一个男人同宿共处,那便如何是好?

  一阵莫名的妒火墓地烧上心头,使他胸口隐隐作痛。

  吴芷玲怎可做出淫娃荡妇之行?

  她乃纯洁美丽的少女,绝不应沉沦于欲海中啊……

  邝真真停步等他,虽是在黑暗中,她仍能把对方惶惑。妒忌、愤恨等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催促他,只静静仁立,看他下一步有何行动。

  心中却讶异地忖道:“邝真真呀,你今天夜里是怎么搞的?”

  何以会对这个人特别宽容呢?

  他并不是英俊潇洒打动了你的心,那是为什么缘故?

  我好像有点不忍心让他瞧见他妻子的丑事!

  奇怪,何以我会对他心救呢?

  我毒门中人可不应有这等现象啊……

  万家愁忽然转身离开月舍,走了十来步,忽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抬眼看时,原来是邝真真。

  “你怎么啦?上哪儿去?”

  “区区想到日舍那边。”

  “为什么?你不敢面对现实么?”

  万家愁的面上渐渐又出现痛苦的表情。

  “是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敢面对现实。”

  邝真真没有放过他任何表情,突然若有所悟,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万家愁长叹一声,仰首望天,没有言语。

  邝真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告诉我,你一向都是爱恨分明的么?”

  万家愁征了一下,才道:“我爱恨分明,谁不是呢?”

  邝真真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爱得很深很深,根也很深很深,你是不是这样?”
  万家愁想了一下,道:“也许是吧,我也不知道。”

  邝真真道:“我知道,因为我从未见过任何人,他的表情能像你这么强烈和明显。”

  原来邝真真突然醒悟心软之故,敢情是受了他那强烈表情的感染,不知不觉中对他十分同情。她的确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有人像万家愁那样,即使那是人在面对最可怕的死亡,但面上的表情,仍不似万家愁这般震撼人心,使人生出共鸣之感的。

  万家愁突然问道:“我该怎么办?唉,我该怎么办呢?”

  邝真真道:“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静悄悄走开,以后永远忘记今夜之事。另一条路是鼓起勇气,进屋去瞧个究竟,打破心中的疑团。”

  万家愁寻思一下,点头道:“好,我决定啦。”

  邝真真道:“你不立即说出,敢情是让我猜上一猜?”

  “是的,但望姑娘别怪区区无利放肆。”

  “不,我觉得很有趣,待我想想看。”

  邝真真沉吟一下。“你的爱很既是如此分明和强烈,显然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因此,我猜你决定入屋瞧个水落石出。”

  万家愁道:“姑娘猜得很对,区区正是此意。”

  邝真真赞道:“好,这才是男子气慨,丈夫本色,走,我陪你瞧瞧真相。”

  万家愁坚决地道:“不,这等事不敢有污姑娘尊目,但却望姑娘把那小剑借用一下。”

  邝真真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作此打算,其实你何必亲自下手?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万家愁道:“姑娘万勿见怪,区区只希望亲手了断这件事。”

  邝真真道:“不是我不肯帮你什,事实上我的短剑通体剧毒无比,你随便碰上,即使是刻把,也会中毒身亡。所以不能借给你。”

  万家愁道:“越毒越好,区区不怕中毒身亡,还望姑娘慨然借用。”

  邝真真道:“此刻乃是我毒门至宝化骨金剑,实是厉害无比,纵是大罗神仙,也禁受不起。这化骨金剑又是一项信物,附有本门毒誓,你万万碰不得。不如这样,你拿这件物事,就足够对付了。”

  她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钩钗,交给万家愁,又道:“此钗权尖附有剧毒,只要刺破了皮,便是铁人,亦将化为一滩血水。”

  她身上之物,无一不毒,教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万家愁接过金钗,道:“谢过姑娘,区区这就前去瞧个水落石出。”

  他举步行去,发现那邝真真没有跟来,心中暗喜,忖道:“她不来最好,否则我见到吴芷玲,不论她有没有跟男人好宿,我们这场戏也很难演。”

  正在想时,忽然发觉那邝真真已经飞跃而至。

  被她一把招住肩头,只好停住脚步。

  邝真真轻轻道:“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万家愁当然连连摇头,邝真真温柔体贴道:“好,那我先回到日舍那边,你慢慢处理这件事。”她迅快闪去,全无声息,转眼间已失去踪影。

  万家愁松了一口气,便推门走入月舍之内。

  虽然那邝真真不跟着走,使万家愁得以松口气,但当他推开房门之时,那颗心忽又吊到喉咙上,差点儿跳了出来。

  这上房一明一暗,外面明间并无人迹。

  暗间隔着一道帘子,没有灯火泄出,可见得里面比外面还要由黑些。

  万家愁站在帘外,侧耳一听,房内的呼吸声虽是低微不过,但在他耳中却响亮清晰,一听而知竟然共是两个人呼吸声。

  万家愁双眉紧紧皱起,突然不再心跳,只觉得胸中冰冰冷冷,不喜不怒,无爱无慎。

  他伸手拨开帘子,跨入暗间。

  两道目光宛如电光般,刺穿了幽暗空间,落在宽大的床上。

  但见一男一女躺在床上,虽然不是相拥互叠,但孤男寡女在这暗室中同装共枕,已经足够了。

  床上那个女的见有人进来,忽然坐起身,轻啊了一声,低低道:“是你么?万大哥,当真是你么?”

  地久处黑暗中,双目已经习惯,所以瞧出来人是谁,不足为奇。

  万家愁见她身上衣服整齐,却不惊异,冷冷道:“不错,我特地来瞧瞧你。”

  他在黑暗中视物,有如白昼,故此那曼在冷泛起笑容时,他忽然生气起来。

  “我看情况已经大有变化,我们的计划也须更改。”

  吴芷玲拍拍床沿,低声道:“万大哥,请坐,我不明白情况起了什么变化。”

  万家愁没有动弹,仍然站立在房中央的位置。

  简短地答道:“我打算趁夜离开此寺。”

  吴芷玲沉吟一下,才道:“离开?为什么呢?你敢情是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妥么?”

  万家愁憋不住这口气,冷冷道:“你自己晓得,我想走就走,本来没有什么拘束顾忌……”

  吴芷冷口气出奇的平静,语气却有一针见血之妙,道:“原来你对我发生了误会,认为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帮忙。但我并不如你想像那么不堪,请相信我!”

  万家愁心中冷嗤一声,口中却道:“我可能是误会了,但我却很想恢复自由自在之身,不想装扮某一角色净要演戏。”

  吴芷玲道:“我了解你的心情,如果我有你那么大的本事,天下无我可惧之人,我也对演戏感到气闷。”

  她下了地,在桌上摸到火折,打着了火,把油灯点上。

  于是,她可以看得见对方面部的表情了。

  “床上这个男人不是真的制度出家的和尚。他本是个士子,慕名来游此寺,竟被迫不明不白地当了近两个月的和尚。”

  万家愁向那闭目熟睡的人投以一瞥,淡淡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吴芷玲又道:“这个人的遭遇还只是小事,但我另有一个重大发现,那便是本寺的恶人中,竟有毒门高手在内,这才是最可拍的事。”

  万家愁道:“毒门高手何可怕之有户

  吴芷玲道:“据我所知,天下各大门派中,毒派人数最少,但每一个都万分可怕,能在指顾之间,无声无息之中,杀死于数百人。”

  万家愁道:“他们专门修习这等恶毒手段,能得杀死很多人,也是不足为奇。”

  吴芷玲道:“使毒门高手最可怕的是明党狠辣,教人防不胜防,而且眼瞅之仇必报,动辄取人性命……”

  她眼见万家愁神色不对劲,迅即转口道:“当然你可以不怕毒门高手,但如果稍一大意,小亏还是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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