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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他并不是害怕对头厉害,而是想到这些人武功虽高,终究跳不出“生老病死”的铁则。

  他们目下年纪老迈,还能活上多久?

  吴芷玲沉吟片刻,突然提高声音,道:“你可曾听过两绝剑吴骧这个名字?”

  万家愁不假思索道:“听过,他在关洛一带很有名。”

  吴芷玲又问道:“只不知用剑刺伤你的那个人;剑术造诣比起两绝剑吴骧如何?”

  万家愁微微一笑,但笑容却含有傲然之色,道:“伤我之人,天下无双。”

  这两句话已不啻说两绝剑吴骧比不上伤他之人。

  吴芷玲道:“万大哥,你从前会过吴骧没有?”

  万家愁道:“没有,但听说他出手发剑,无影无声,故此有两绝之称。”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位两绝剑吴骧是关洛道上有名的剑客,想来必有真才实学无疑。但若是专心刻意讲究无影无声这两点,便终归流于下乘。故此我知道他远远比不上伤我之人,”

  吴芷玲不禁怔住,歇了一会,才道:“对,对,他一直都讲究剑式发出无影无声……”

  她忽然露出悲伤神色,自个地陷入沉思中。

  万家愁已经猜得出两绝剑吴骧与她的关系了,见她凄然寻思,便不打扰她。

  当下微微瞑目,调息运功。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芷玲轻轻啊了一声,用手背擦拭脸上的泪痕,一面道:“我竟忘了替你敷药的事,很对不起……”

  万家愁睁眼道:“敷不敷药不大要紧,倒是这一袭猿皮须得脱掉。只不知脱掉脱不掉。”

  吴芷玲讶道:“能够穿上,一定可以脱掉,难道猿皮另有古怪?”

  万家愁道:“平时穿脱没有什么困难,但现下我受了伤,便难说了。”

  他向洞口望去,此时仍是沉沉黑夜,山风呼啸之声,不绝于耳。

  吴芷伶催他道:“敷了药总比不敷的好。”

  万家愁道:“好,我且试一试。请你背转日子,等我换上衣服你才可回头。”

  原来他刚才望向洞口,敢情有意叫她出去暂避,但外面风大黑暗,所以改变了主意。

  吴芷玲连忙应了,回到干草铺卜,面向洞壁而坐。

  不一会工夫,只听万家愁那边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劈劈啪啪之声。

  她一听而知是骨节屈曲时的声响,心中大奇,想道:脱掉这套猿皮还要施展功夫的么?

  接着听到万家愁的喘气声,似是正在做着一件十分吃力之事,以至疲累得连连喘气。

  在喘气声中,偶尔夹杂着低低的负痛哼声。

  这一点倒是可以猜想得出那一定是脱下猿皮之时,刮碰伤口,所以十分疼痛。那万家愁的喘气声一直没有停止,而且听起来越发急促粗沉。

  吴芷玲初时不过感到奇怪而已,但等了这么老大一会工夫,不但猿皮未脱好,巨而喘息越急。

  忽地心中一动,忖道:莫非脱下这套猿皮之时,也有危险?对了,定是如此,否则他就不必犹疑拖延了很久才动手!

  此念一生,登时那颗心忐忑大跳特跳,特别是一方面耳中听得他喘息呻吟不绝,另一方面又生怕回过头时,见到他全无寸缕的身子。

  无论如何关心之意终胜羞涩,当下咬牙下了决心,猛可转回头去。

  在木堆火光照映之下,看得分明。只见万家愁倒在地上,上半截身躯已经在猿皮外,但下半截还看不见。

  原来万家愁脱这猿皮的方法甚是特殊,整个身子乃是从脖子那碗口大的洞里脱出来。

  他已出来了大半截身子,现却不知何故停止不脱。

  他身上果然寸缕全无,古铜色的皮肤,虬突的肌肉,都显示出他极壮健。

  换了任何女孩子,见了这等情景,必定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但吴芷玲动作之快,大是出人意料之外。

  她既不寻思,也不开口询问。

  突然跳起身,飞落在万家愁脚跟之处。

  接着弯下腰,出手抓住那套猿皮沿着小腹大腿等一直扯脱。

  最奇异的是万家愁的身子软如棉花,好像全无骨骼,故此身子能够通过那个仅有碗口大的洞口,像金蝉脱壳一般,使身躯蜕出来。

  吴芷玲丢下猿皮,移前数尺,跪伏在靠近他头部那边,细细观察他面上的表情。

  她伸手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冷,温度低于常人甚多。

  可是就在她打算缩手之时突然变得甚是炙热。而他的面色也从苍白变为潮红。

  吴芷玲沉着地转眼忖想了一下,迅即起身。

  先捡起那一袭猿皮,铺在于草垫着的地铺上。

  然后回过来,把那具壮健的身躯抱起来,平稳地放置在猿皮上。

  并为他换上了衣服。

  万家愁的呼吸一会粗重缓慢,一会又变得急促。

  面上的色泽也是忽红忽白,肌肉忽冷忽热,显然内伤忽然发作起来,严重非常。

  吴芷玲已经晓得他为何会突然之间伤势发作,只因万家愁脱下那猿皮之时,须得运功缩骨,才能够从那小小的洞口褪脱出来。

  这等缩骨功夫全靠极精极纯的内功,使全身骨骼肌肉软如棉。

  但他本身已负外伤在身,这一强行运功,便无余力医制伤势了。

  看来他伤势之严重,非得等他缓过一口气来,稍稍能提聚一点功力之时,才自行加以医制。

  然后才谈得到用药物治疗才行。

  一般说来,这等严重内伤,大半还得靠他本身功力修为自行治疗才行。

  她温柔稳定的双手,替他敷上伤药。

  还撕了一条汗巾替他结扎妥当。

  在她看来,右肩的剑伤和左肋下的拂尘所伤,情况都差不多。

  这等皮肉外伤不出五天便可收口生肌,完全复原。

  但内伤却不知该如何着手医治了。

  那袭猿皮垫在下面可隔绝地气和潮湿,这一点对受伤的人万分重要。

  至于石洞内的温度,由于近洞口处生着旺旺的火堆,故此甚是温暖,简直不须盖上被子。

  吴芷玲坐在旁边,不时手摸他额头。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便发现他寒热交替的时间越来越久,呼吸也慢慢平稳,显然畅顺得多。

  快到天亮之时,万家愁忽然剧烈地翻个身。

  吴芷玲怕他碰裂伤口,连忙尽力轻柔地把他身子扳回来。

  万家愁喃喃道:“阿嘉……阿嘉……你上哪儿去?”

  声音甚是温柔。

  吴芷玲侧耳而听,心想:他声音口气中充满了情意,这个“阿嘉”无疑是一个女孩子的小名。

  但她这个感觉只保持了片刻而已,突然间万家愁厉喝道:“阿嘉,我要杀死你……”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而且字字透出森冷严酷的杀机,一听而知他的决心无可挽回。

  吴芷玲一怔,细细揣摩其中的关键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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