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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阮云台道:“瞧,我们扯到哪儿去了?你想不想知道为父心目中第三个称得上武学宗师的人是谁?”

  “莫非竟然不是少林寺的慧海大师?那会是谁呢?”

  她露出惊讶的神色,黑漆发亮的眼珠灵活地转个不停,用心思索。

  但在她记忆中,竟找不出一点线索。

  阮云台道:“你坐稳了,别骇得摔个筋斗。我告诉你,这个人就是这两年把天下武林名家都按得及头上睑的猿人。”果然阮莹莹登时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那慧海大师昔年亲眼目睹天竺婆罗战主来到少林寺,施展万妙神手,夹杂军荼利神功,正如他击败峨嵋白云庵主一样,在圆音大师背后以无形掌力印了一掌,登时晓得自己出手亦尚逊半筹,所以下令撤回五百罗汉大阵,免得少林精英在这一役中全部与敌偕亡。”

  他的表情和声音,越来越沉重冷峻,显然那位黄衣飘飘来自天竺的婆罗战主,在他心中留下何等深刻的敬畏之感。

  “婆罗战主这个古怪的天竺僧人,一下子就在数百人之中,找出了慧海大师,便凝目细细打量,两人足足对瞧了一个时辰之久,婆罗战主突然一言不发掉头而去。他光赤的双足在青石板铺的走道上,既不扬尘亦无声响,生像一阵清风般去得无影无踪。”

  阮莹莹心中的疑问登时少了一个,那就是少林寺中比圆音大师还高明的慧海大师,由于自知比那天竺婆罗战主尚逊半筹,是以不能济身于宗师之列。

  但尤其如此,使得才听了第三个足以名列武学宗师之人竟是“猿人”而引起的震骇更为强烈了。

  她曾把那猿人称为“猿形恶魔”,前此不久还把猿人的事告诉沈君玉,但在当时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诡秘奇访的猿人,居然够得上武学宗师的资格。

  又既然这猿人武功高强到了这等地步,那么千里迢迢把她召回来,有什么用处?

  她的武功固然很不错了,却只是对一般的武林人物来说而已。

  说到智谋巧计,在那么厉害的人面前,如何施展得出来?

  她想来想去,疑团越来越多,不禁轻叹一声,道:“爹,我想不通,看来没有什么道理……”

  云阮台道:“你从为父的话中,听不出召你回来的道理,对不?这可不足为奇,因为二十五年前武林中一宗最惊人的公害,直至今日,除了在场的九个人之外,天下无人得知,等你听了为父叙述昔年这件公案之后,你就明白啦……”

  他沉吟一下,又道:“在为父叙述往事之时,你自家不妨动动脑筋,瞧瞧应该扮演怎样的一个角色。”

  院门外传来一响清脆的玉磐声,云阮台向女儿点点头,阮莹莹立刻奔出书房,到外面院子门口。

  她迅即回转来,后面却跟着一人,原来是白发苍苍的哑婆婆。

  云阮台起身相迎,道:“哑婆婆,这一路辛苦您啦!”

  他定睛瞧着对方迅快开阀的嘴巴,然后点头说:“既然这太湖沈家也查不出竺东来以及章武帮诸凶的去向下落,我看您还是忍一忍,总有一天章武帮帮主银老狼会露出踪迹的。”

  哑婆婆对答时唇语的动作,比起跟方行说话时迅快得多了。

  她道:“老身多忍一些时日倒并无不可,怕只怕这一太湖之行,现了踪迹,反倒引起银老狼这一群凶邪之心,来这儿使用卑鄙下流的暗算手段……”

  阮云台摇头道:“您放心,银老狼这一千人并非遁世的高人,他们的天性不甘寂寞,这两年突然销声匿迹,如此神秘,依我看来,若不是全部死光,那就是遭逢奇祸,无力抗拒,所以都躲起来。”

  阮莹莹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内情复杂的谈话,不觉兴致勃勃,插口道:“谁能对天下最大的帮会做成不可抗拒的奇祸呢?我看他们定是遭了天谴,全都死啦!”

  哑婆婆用唇道:“他们纵是一夜之间完全死光死绝,也该在遭难之处留下痕迹才是。”

  阮云台道:“对,尤其是这一帮凶邪人数不少,力量强大,遭难现场不可能收拾得全无痕迹。”

  他言下之意,无疑指出那些凶邪们自动躲起来的。

  再说以他们的心思手段和经验而论,的确可以躲得无影无踪,变成茫茫人海中最普遍最平凡的人。

  他话锋一转,又道:“沈家的孩子怎样了?江湖上传说沈君玉弃武修文,武林世家又少了一个,这话可对?”

  哑婆婆道:‘他很好,但却是书呆子。”阮云台哦了一声道:‘那太可惜了,沈君玉前两年来此之时,我看他骨格清奇,英气蕴含不露,内功底子扎得深厚异常,正是上好的法玉一般,只待明师琢磨,便成大器,可惜可惜。”

  哑婆婆道:“对,太可惜了。不过莹莹跟他倒是还谈得来。”

  她随即把离开太湖时,遭遇方行出手拼斗之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阮云台一直含笑聆听,清秀的面上没有其他的表情。

  等到哑婆婆说完,才道:“太行兄的软玉剑威震江湖,功力造诣在当世高手之中,已罕有匹传。我猜他事后心中必定感到十分地气,而且时时会想到当时若是你们不曾及时停手,那结果到底怎样?他那一招‘贯日式’能不能取您性命?抑是落败身亡?”

  这本是武林高手常有的遭遇,哑婆婆会心一笑,道:“老身当真思了很多次,究竟到了那一招,是我一拐砸死他呢?还是他一划脱手飞出,洞贯我胸口?”

  他们谈未若无其事,阮莹莹却打个寒然,赶紧岔开话题,道:“哑婆婆,您的五雷拐真是当世绝艺,最奇的是远处人反而感到雷声震耳,十分难熬。他们银按镖局的两个大嫖师,一直躲到马车后面呢!”

  阮云台缓缓道:“我正要提到这一点,你们离开之时,所有的人是怎生模样?”

  阮莹莹道:“哪有怎样呀,对了,只有那个赶车的小伙子,两眼发直,一望而知他耳朵当时已听不见声音了。”

  哑婆婆眼中光芒一闪,森厉如电,瞪住阮云台。

  阮莹莹吓一跳,道:“怎么,我敢是说错了?”

  阮云台面上的微笑忽然消失,沉声道:“莹儿,你没说错,只不过为父的话,使哑婆婆大为留心,终于想到重要的疑点!”

  阮莹莹眼珠才滴滴地转了两圈,只听阮云台又道:“你不必费神寻思了,因为这其中的关键你丝毫不知,如何推想得出。”

  哑婆婆用唇语道:“阮先生,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帐房陈万德果是大大可疑。”

  阮云台道:“先前您叙述经过之时,虽然没有提到离开之际那帐房和赶车的情况,但也等于告诉他们没有受到伤害。假如他们受伤严重,您焉能不用独门手法替他们治疗。”

  阮莹莹抗声道:“那小伙子都呆了,怎的说未受伤害,我瞧情况还不大妙呢。”

  阮云台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哑婆婆的五雷拐,本是中原绝学之一,汉唐之时好几位名将,能在千军万马中横冲直间,所向披靡,便是这一门绝艺之功。”

  他一定是想象起历代名将如飞将军李广,三国时的赵子龙,南宋的岳飞,在潮水一般的敌军中,斩将睾旗,如人无人之境,那等凛凛神威,不禁大是神往。

  是以,他神采飞扬,不像刚才面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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