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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卓蒙驚奇地瞧著這個智慧的愛徒,突然想起六、七年前,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其時他衣衫殘破,孤身仗劍迷失在亂山之中。雖然在那等處境中,他仍然十分沉著,一點也不氣餒驚懼。而且他的氣度也自然而然有一種迫人的尊貴和威嚴。他暗中觀察他大半天,才現身相見。由於他寧可居住在深山中,所以卒之成為師徒。

  冷面劍客卓蒙心中思潮起伏,一幕幕的舊事竟湧上心頭。這刻他已恢復正常,要等到下個月的月圓時候,才會失去人性而變為狼人。

  他記得朱宗潛在當時雖然只是十三、四歲的大孩子,但機智無比,城府甚深,一直不曾洩露他的身世來歷,到大半年之後,認為這位師父當真可以信任,才把真正的身份說出。

  當時卓蒙他已感覺到這個徒弟十分了不起,假如他為非作歹的話,一定成為不世的奸雄。所以他用盡心機使他明辨是非善惡,儘力使他形成俠義的性格。

  縱然如此,他仍然覺得這個徒弟智慧太高,因而年紀越長,就越發難以估測他的心思。

  目下朱宗潛忽然說出,他曉得那名列三大異人之中的金羅尊者和啞仙韓昌,何故失蹤的大秘密,再一度表現出他那無法估測的智慧力量。他沒有開口,默然等徒弟說下去。朱宗潛仰頭尋思一下,又道:「亦只有弟子猜測得出,那位白衫客甄虛無是什麼人。不過這都不是要緊的事,還是請恩師先把昔年與門、史兩位師叔結交的經過賜告,往後才談論三大異人之事。」

  卓蒙道:「為師剛才講到跟你門二叔交手之後,忽生憐才之意。這便是因為你門二叔武功精湛超卓,居然能與為師拚鬥了三百招以上,方始落敗。其時他已筋疲力盡,為師大可取他性命。但這等人才實在難得之至,所以為師問他願不願改邪歸正,永不為惡?他對為師的劍術,極表心悅誠服,當即向天發誓,今後決不妄殺一人,而且儘力行善改過。為師察他其意甚誠,才提出結盟之意,以表敬愛之心,這就是昔年我們結盟的前因後果了。」

  朱宗潛細細嘴嚼他每一句話,過了一會,才道:「門二叔可曾敗於恩師同一劍式之下達三次之多?」

  卓蒙訝道:「沒有呀?反倒是你史三叔有過這等紀錄,不過我們都不是當真全力出手。」

  這個答覆使朱宗潛不禁十分迷惑,他本是聽康神農所述,說那沈千機自稱三次都敗在卓蒙同一劍招之下。假如沈千機此言不假,則變成黑鷹史良才是沈千機了。然而黑鷹史良的出身來歷都有得稽考,不似門逵乃是突然出現於江湖。因此,朱宗潛又覺得史良不似是沈千機的化身。這些疑謎實在不易揭開,他便試從另一個角度查究。說道:「恩師可聽過一種同時制住生死大穴的閉穴功夫?」

  卓蒙頷首道:「這種閉穴手法屬於先天神功之一,極為深奧,妙用無窮。」

  朱宗潛暗暗歡喜,道:「老恩師請移駕到弟子臥室中歇息一會,弟子要出去一會,回頭便有要緊消息奉聞。」

  不久,他已到達歐陽謙的房間內,其時一影大師歐大先生等龍門隊高手俱已全部到齊。

  此外,還有兩人,由符直陪著查看歐陽謙的情形。朱宗潛入房之時,不曾驚動任何人。事實上他比這門逵、史良二人還要早到一步。但他跟楊元化約好,直到門、史二人抵達並且開始查看歐陽謙之時,方始由楊元化遣人通知他進來,以便在背後冷眼觀察他們的行動。

  這一著說起來好像很平凡容易,其實卻須得天時地利人和才辦得到。朱宗潛全靠楊元化暗中相助,方能達到目的。其時,房中的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歐陽謙和門逵身上。三手殃神門逵看了一陣,便道:「此是生死穴道一齊被閉的奇奧手法,一影大師想必也瞧得出來。」

  他忽然提到一影大師,大家都很訝異。而由於朱宗潛向一影大師暗示過,不可洩露這種閉穴手法與屈羅的一樣,以便窺測後果,所以他一直都沒做聲。

  一影大師當下點頭道:「看起來果然是如此,但生死兩穴互克互解,如何能一齊閉住?」

  門逵道:「兄弟乃是從貴派前輩高人金羅尊者,得窺這種閉穴奇功,故以為一影大師當亦懂得這等手法,現在兄弟儘力一試,如若功力未足,無能解開,也是沒有法子之事,請諸位萬勿見哂。」

  說罷,提聚功力,分別拍擊歐陽謙身上四處禁穴,另有兩處非經非穴的部位。

  這兩處部位只有一影大師曉得乃是活穴。此是因為少林寺秘傳跌打救命之術,有十多處生穴活穴天下俱不曉得。

  朱宗潛冷眼旁觀,依照「七煞祕笈」的解穴手法而言,恰到好處。不過由於門逵說出這一門功夫乃是得自金羅尊者,便又不能遽爾斷定他就是沈千機了。他從門逵下手時的勁道瞧來,得知歐陽謙尚須昏睡若干時辰,方能回醒。心下甚感奇怪,不明白他是故意如此?抑是當真手法生疏,致有所失。他輕輕碰了楊元化一下,便悄然退出房外,迅即返回自己家中。

  他先找到雪女,告訴她道:「歐陽謙已經被人解救啦!」

  雪女面色一沉,道:「我去瞧瞧他。」

  朱宗潛道:「目下他仍然昏睡未醒,但穴道已解,卻無疑問。」

  雪女突然露出寬慰之容,道:「那麼過一會我才去瞧他,是誰出手解救他的?」

  朱宗潛一面默察她的神情,一面答道:「是三手殃神門逵,也就是昨夜符直與他們談話飲酒的兩人之一。」

  雪女道:「這樣說來,他可能就是屈羅的師兄。」

  朱宗潛搖頭道:「這種閉穴神功,世上識得的人雖是不多,但也不見得只有你們懂得。怎能單憑這條線索,就認定他是屈羅的師兄?」

  雪女道:「當世之間,恐怕只有我們三、四人識得這門功夫,你不必疑惑了。對啦!我正要告訴你一件事。」

  朱宗潛微笑道:「什麼事?難道你想回家不成?」

  雪女一怔,道:「你真聰明不過,不錯,我打算回去啦!」

  朱宗潛道:「好吧!反正我還有許多事要辦,等我都辦好了,自會登門拜訪。你住在什麼地方?」

  雪女道:「你決找不到我住的地方,而且我們這一生也許再也不會見面了。」她嬌靨上泛起濃重的離愁別恨,輕歎一聲。

  朱宗潛明知其故,卻不能不裝假,驚道:「為什麼呢?」

  雪女搖頭道:「你別問行不行?」

  朱宗潛道:「不行,我非問個明白不可,是不是你師父的關係?」

  雪女忙道:「對,我師父一定不答應我們再見面,但我一定會求她回心轉意,其時我自然會來找你。」

  朱宗潛舒一口氣,道:「這就行啦!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雪女道:「明天啦!我很抱歉沒有工夫留下幫你對付那黑龍頭。」

  朱宗潛搖搖頭,道:「不要緊,我的幫手已經不少,今後我的行蹤一定儘量公開,以便你很容易就找得到我。」

  表面上他們,好像都能夠短期內重逢,其實大家心中都曉得,這一別很難有再見的希望。因此,他們心中都被濃重的離情所塞滿,但又無法表露出來。

  這樣,比起一般可以盡情傾訴情愫的情形,大不相同,有如啞子吃黃蓮一般,有苦自知。

  雪女留戀地凝瞧著這個俊美挺拔,文武全才的男子,芳心已被永別的思想折磨成無數碎片。她暗自在心中說道:「別了,郎君!我們緣盡於此,從此之後,天高地厚,山長水遠,永世也不能再見到你了。唉!只不知日後在夢中,還能不能見到你?」

  她那對大眼睛中泛起水汪汪的神采,使人可以從其中讀出她的心意。朱宗潛滿懷惆悵,但覺這個白衣美女,宛如天上謫仙,忽然現仙蹤於人間,又忽然消失,卻在自己這個凡人心中,留下了一段難以磨滅的相思。

  這真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誰能夠不惘然怨想呢?尤其是她那雙大眼睛中,孕含著無限悲情,定必教人夢牽魂縈,永遠不會忘懷。

  他深深嘆息一聲,忍不住迸出心底的一句話:「假如你能夠不回去的話……」這句話充滿了暗示和煽動,使她第一次發生反叛「冰宮」的意念。可是她迅即壓抑住這個大膽的念頭,因為她深知聖母峰冰宮之內,不但聖母本身武功深不可測,即使是那一群失去了自己意志的奴隸們,也有許多驚天動地的奇人異士。冰宮隨便派出兩三個人,就能把他們輕易擒回去,飽受無量刑罰,宛如墜落在畜生道中,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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