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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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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女淡淡一笑,緩緩地轉眼向他望去。四道目光相觸,雪女突然像觸電一般微震一下,道:「我也沒有這個意思。」 話說出口之後,頓時恢復神智,暗暗責罵自己道:「我這是怎麼啦?不出手就不出手,為何不敢說出?難道我竟為了他不惜違背誓言,又不惜觸犯本宮禁條,當真毫無代價地出手解開他的穴道嗎?」 朱宗潛又柔聲道:「那好極了,我先謝謝你了。」 雪女正想表示不能這麼做,但這話硬是說不出口。她不是不知道冰宮禁條何等嚴厲,一旦觸犯了,當真是後悔莫及,大劫難逃。但這刻一切威脅都好像比不上這男人的觀感重要,以致無法拒絕。 她突然轉身走開,白衣飄舉,姿態極為嬝娜輕盈。人人都瞧見她面上流露出一種深思的表情,所以誰也沒有開口。 她步態優雅地緩緩走去,李通天迅即在朱宗潛耳邊悄語道:「恩公一定得求她答應不可,不管是如何低聲下氣,也得辦到。但萬萬不可答應她任何條件,即使她僅要求你作個揖也不可答應。」 朱宗潛雖是機智過人,聰明無比,但聽了這話也不覺迷糊了,正要詢問其故,李通天已退開,連連搖手不要他作聲。 假使李通天沒有後面那一截不得答應任何條件之言,朱宗潛定必以為他是為了自身,所以如此懇求他。但現在這麼一來,可就顯而易見內中大有文章。加上雪女竟因此而陷入沉思之中,益發可知必有道理。 他一向熱腸俠骨,心想如若要使她答應,務須在她未曾冷靜下來之前擾亂她的思路,再隨機應變的觀察出她的弱點,步步緊迫,才能達到使她出手的願望。當下大步走過去,道:「姑娘快點動手吧!」 雪女道:「我要想一想。」 朱宗潛轉到她面前,誠懇地道:「姑娘若是出手解救了李兄,在下是感同身受。」 雪女突然仰頭望他,眼中露出冰冷之色,道:「不行,你叩頭哀求也不行。」 她忽然間作此變化,朱宗潛為之措手不及地愣一下。隨即又發覺她決不是說著玩的,心中暗驚,想道:「她明明已有允意,為何陡然如此決絕?啊!我明白了。促使她如此轉變之故有二。一是這件事不易做好,她不想多費功夫。二是我一向對她傲慢冷落,但為了這件事而再三放軟語氣,跡近乞憐。由此反而使她生出輕視之心,有了輕視,才會這般決絕。」 旁人也許會想得出第一個理由,但這第二個理由卻十分微妙隱奧,只能意會感受,而不能以呆板的推理方法究尋出來。 這朱宗潛才慧十分過人,居然弄明白了第二個理由,也就是握住解決的關鍵。 他迅快想妥了進行的步驟,當下面色一板,也冷冷道:「不行就拉倒!」 雪女睜大雙眼,兩顆寶石也似的眼珠流露出疑惑的光芒。 朱宗潛立時感覺出自己的計劃已經收效,便又加重語氣,冷然道:「不行就拉倒,你聽見了沒有?」 雪女道:「我聽見啦……但你怎麼辦呢?我是指你對姓李的人而言。」 朱宗潛道:「那可不關你的事,但我告訴你,你這個人真可恨!」 雪女又是一怔,道:「假如我出手解開他的穴道,我便不可恨了,是不是這樣?」 朱宗潛本想回答一個「是」字,但其時又覺得這樣說法還不夠傲慢,便道:「本來是的,但現在你縱是出手,我也未必就不覺得你可恨!」 雪女訝道:「這話怎說,我既是照你的話去做,為何還會令你覺得可恨?」 朱宗潛道:「我第一次求你之時,你就該出手解救李兄才對。」 雪女一方面覺得他這話使人氣惱,但另一方面又泛起一種極為奇異的感覺。自從她懂事以來,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膽敢對她如此放肆大膽和驕橫任性,在她印象之中,所有的男人都是唯恐來不及她奉承她,唯有這一個男子是如此的傲慢橫蠻,但又如此的英俊瀟灑,文武全才。 那氣惱之感,本就很微弱,現下心有所思,頓時消失得全無影蹤。她暗自尋思道:「他說過我即使出手解救那人仍然可恨,若再不出手,那更加不可寬恕了。我倒要試試看當我出手之後,他會不會還覺得我可恨?」 於是,她走過去向李通天道:「跟我來!」 李通天不敢露出喜色,默然跟她走去。兩人一直走到牆後,雪女才停下腳步,冷冷道:「閉上眼睛!」 她越是用命令式的口氣,李通天就越發竊喜,當下好像完全被她力量控制住一般,閉上雙眼。 陡然間身上一陣劇痛,直攻入心,以至他的感覺完全集中在這陣刺痛上。卻不曉得雪女趁機連拍了他四掌之多。 他睜眼查看何物使他如此痛苦之時,雪女已做完手腳,轉身走開。李通天何等老練,暗中一提真氣,竟已恢復了八、九成功力,登時明白她乃是用掩眼法解開自己穴道,免得因他的述說而讓別人推究出解穴之法。 雪女回去見了朱宗潛,道:「他的穴道已經解了。」 朱宗潛心中實在很高興和感激她,可是又知道她性情與常人不同,萬一向她道謝反而激怒了她,她當然仍可用原來的手法,點住李通天的穴道,那時節不論自己用什麼手段,只怕也很難說服她再出手救人了。 因此他只淡淡的點頭,道:「嗯,很好。」 雪女道:「你當真還不高興嗎?」 一影大師覺得很是奇怪,暗念朱宗潛實是不該這樣不近人情,若然招惱她,李通天豈不是又要遭殃? 他當然想不到朱宗潛的奇特算計,所以暗暗擔心。朱宗潛又嗯了聲,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的話難道說了就不算數的麼?」 雪女被他如此冷傲的話一頂撞,反而乖乖的不敢作聲,只瞧得一影大師心中直叫古怪,卻不敢動問。 李通天大步走回來,向朱宗潛躬身行禮,道:「恩公屢次施救,恩重如山,在下真不知如何能夠報答。」 朱宗潛淡淡道:「這算不了什麼,李兄言重了。」 雪女又忍不住開腔道:「喂!你這廝難道連一句多謝我的話也不說嗎?」 李通天眨一眨眼睛,道:「在下向你道謝也可以,不過這是你叫我這麼做的,決不是我打心中願意的。」 雪女面色一沉,道:「混蛋!我仍可以照樣整你。」 李通天道:「這也難怪姑娘氣惱,但在下仍然堅持原意,那便是在下只敢領朱恩公之情。」 一影大師發現這李通天的答覆又十分出人意料之外,心想這真是夠古怪,個個都變了嘴臉,沒有一句話合乎道理的。但他修養功深,仍然沉得住氣,靜以觀變。 雪女似是料不到李通天有這等道理,不能不服氣,便不再開口。 ▼第十二章 代師屈膝 朱宗潛向一影大師拱手道:「在下還有一點俗務待理,大師如若有意離開,即管請便。」 一影大師心想:「怪事又來啦,這傢伙居然要攆走我,不知安的是什麼心?」當下道:「既是如此,就此別過,老衲亦曾承蒙施主指點破陣脫身之法,甚願有機會報答。將來施主如若有用得著老衲之處,請派人通知一聲,眼下老衲打算前赴濟南。」 老和尚雖是很想找個藉口與朱宗潛私下談一談,然而他又察覺這些人忽然都變得如此奇怪離譜,內中必有重大之故,目前還是忍耐一下為妙,反正朱宗潛可以不甚困難就找到自己,那時再問不遲。 這正是老和尚老練之處,若是換了旁人,定必忍不住好奇之心而把朱宗潛拉到一旁詢問。 這一來不免洩漏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一影大師走了之後,雪女便向李通天道:「你也可以回家啦!」 李通天胸有成竹,緩緩道:「在下一則深受朱恩公之恩。二則朱恩公竟是如此的年少英雄,舉世罕睹,所以在下打算跟隨朱恩公略效犬馬之勞。」 雪女道:「哦!你願意做他的奴僕?那就走開一點,豈可與主人平起平坐?」 朱宗潛道:「李兄若是瞧得起在下,那就交個朋友,千萬別提什麼主僕或者是恩公等等字眼。」 李通天道:「這是小可自己願意的,大爺除非認為小可連從僕的資格都夠不上,否則就是這樣最好。」 說罷,果然退開六七步,讓雪女得以單獨與朱宗潛說話。 朱宗潛大聲道:「這件事等一會再討論吧!」 接著轉眼向雪女望去,道:「姑娘逗留不去,敢是有話要說?」 雪女道:「當然啦!第一件是我的鏡子。第二件是我冰宮的來歷。你說過三日之內可把我冰宮之祕查出,那面鏡子亦應該當在三日之內找回來還給我。」 朱宗潛裝出不耐煩的樣子,道:「好啦,好啦,咱們三日後再見吧!」 雪女道:「那麼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面?」 她竟不敢說別的,一逕約定見面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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