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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她是有教养的千金小姐,懂得含蓄,并且以容忍为美德。在许多情形之下,她一定得抑制自己的感情,决不能表露出来。她微笑道:“朱先生言重了,些许小事,何劳挂齿。”

  两人这么一客套,可就显得更为生分疏远了。

  朱宗潜道:“今晚大闹贵府的佟长白兄,乃是在下所指使。因为黑龙寨那一帮人在贵府周围窥测,图谋不轨。在下接得消息,推测他们今晚就将下手,大为焦急。因为贵府长辈甚多,在下若然求见姑娘,未必就能如愿,且将惹起物议。更谈不到进入贵府设伏防御敌人之举,再说贵府人多族大,万一防范不周,以致让那些凶手们伤了府上之人,岂不罪大恶极,所以唯有使用那个方法,惊扰贵府,使黑龙寨之人无法下手而延期,在下趁这机会,寻觅他们的巢穴,一网打尽。”

  褚玉钏一听今晚那人果然不出所料,真与朱宗潜有关,当下颇为欣慰地微笑一下。

  但她当真想不到这桩事后面,竟潜伏着如此巨大祸劫,现在虽成过去,但听起来仍然不禁直冒冷汗。

  朱宗潜又道:“黑龙寨的凶手们都没有漏网,独独逃脱了那个首领宋炎,就是上次那个像一具骷髅似的恶人,在下急忙赶到此间,查看情形。瞧起来他似乎没来过,这倒使在下甚感莫测高深了。”

  褚玉钏想起宋炎的像貌,不由得打个冷颤。不过心中又感到相当安慰,忖道:“他一定认为我与一般女孩子不同,才会把实情告我。”

  朱宗潜沉吟一下,又道:“在下本当即行展开搜索,但又怕一离开贵府,便发生惨剧。这真是使我感到十分棘手的难题。”

  褚玉钏芳心中陡然充满了感激,想道:“他竟肯跟我商量心中的难题,可见得他并非不把我放在心上。亦可见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太远。”她鼓起勇气道:“你可不可以在这儿暂住几天?”

  朱宗潜瞿然道:“这倒是个没有法子之中的法子,有时候这种守株待兔的笨拙法子,反而收到奇效呢!但在下第一步先得把佟兄藏起来,教敌人查不出他的去向。第二步我在贵府之内,尚须略作安排,以便一旦有警,立时可以得知。”

  他先去办第一步,回到尸体纵横的黑龙寨巢穴,见到佟长白道:“我非设法先杀死宋炎,以除后患不可,希望你能失踪四日,然后我们在南门外官道上见面。”

  佟长白板住面孔道:“咱在此地人地生疏,如何能失踪四日之久?除非你替咱找到地方藏身。”

  朱宗潜笑一下,道:“随便找一处秦楼楚馆,醉他几天,岂不是一切都解决了?但须得先付足银子,否则定会传扬出去,全城皆知。银子我这儿有,这法子你瞧走得通走不通?”

  佟长白一怔,道:“咱从来不近女色的……”

  他沉吟一下,才又道:“不过到那儿醉上一大场,却是个好主意。咱已经好久没有痛痛快快的喝酒了,就这么办,四日后咱在南门外官道上等你。”

  朱宗潜迅即回到褚府,这一次不再避嫌,一径进入褚玉钏的香闺之内。

  ▼第二十五章 香闺藏身

  褚家在洛阳乃是世家望族,既富且贵,规矩甚大,府中婢仆如云。他们在黑暗中促膝而谈,别有一番滋味。

  褚玉钏向他说道:“你走了之后,我独自在想这件事,觉得除了利用一些下人之外,别无他法。”

  朱宗潜道:“这是极好的办法之一,你打算怎样着手?切记不可泄漏了咱们的秘密才行。”

  褚玉钏道:“我一向对待各房的仆婢很好,他们有事,几乎都找上我,求我关说讲情。所以我有把握在各房布置报警之人,但问题是告警的方法,怎样才能迅速传递?这却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

  朱宗潜想了一阵,说道:“我虽是全然不知你在家中的情形,我是指你与家中各房的关系以及你的地位等情况。但是我敢断言的,便是以你的胸襟才识,一定已博得全家的尊敬,最重要的,莫过于令祖父对你的赏识。假如我说得不错,这件事须得设法使令祖父出头才行。”

  褚玉钏在黑暗中微笑一下,忖道:“他和我虽然只见过三面,但倒像是多年的知心老友一般。”当下道:“我在家中与各人都相处得很好,特别是家祖父。但我用什么法子才可以说得动他老人家出头呢?”

  朱宗潜道:“明天早上,你去对他老人家建议,应当聘请两个护院师傅,以防宵小侵扰。他如若认为可行,你便接着提出一个办法,就是在各房设置警钟,每房各定暗号,如此哪一处有警,敲动警钟,护院师傅及家仆都一听而知在某处发生事故,立刻赶去,不致延误。此举不但可以防盗,并且在平日有什么事故意外,须召人相助,警钟一敲,家人都知道了,亦甚安全便捷。”

  褚玉钏道:“好极了,谅家祖父一定采纳。”

  朱宗潜道:“他老人家一旦赞成此见,你就不要再行多说,立刻出去吩咐管事之人,到市面购买一批小型铜钟,分悬全宅各处,此举不无假冒令祖父之令以行事之嫌,而也是无可如何情形下,从权应变之道。铜钟购备妥当,你还须化点时间训示各房院的婢仆,一有事就令依照暗号敲钟,当然警钟数量越多越妙。”

  他们就此决定下来,于是开始商量这几日朱宗潜如何藏匿。

  问题只在白天,若是普通的情况之下,他只须每夜到达褚府便可以了,但目下对方乃是极为毒辣凶狠的黑龙寨,可就不能只是夜间防备了。

  褚玉钏知道只有一个地方可供藏匿,便是她闺房之内。但要她说出口,可就不免有点难为情了。

  她沉吟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道:“你可以在我这儿躲起来,三五日不算很长的时间,大概可以保持秘密。”

  朱宗潜乃是过来人,深知这等富贵之家,婢仆如云,谁也不能保持任何秘密,此所以她只说三五日之内没有问题。但过了三五天,他已经离开了,这个秘密却传扬开去,不久,褚家的亲友都会晓得这件事。

  他们将在人前背后,议论小姐收藏一个男人在闺房内的事情。

  她的名誉从此遭受到无法弥补的毁伤,她的将来,大概也因此而发生极大的改变了。

  他不能不替她考虑这一点,不过,话说回来。假如宋炎潜袭褚府的话,目标一定是褚玉钏,然后才祸延别的家人。

  所以他不留在此地则已,如若留下,定须在她的闺房中,才是万全之策。

  情势如此,他虽是智谋绝世,亦无可奈何。当下道:“我们尽可能保持秘密吧,让我瞧瞧。”

  他在内外两个房间查看一遍,发现竟没有一处可供藏身,即使是那个用布幔遮起来的角落,里面放置着便桶,这等地方亦不能藏身。因为褚玉钏不免会有些姊妹嫂嫂等人进来,她们一旦使用便桶,而见到有个大男人,准能把她们当场骇死。

  最后,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藏身的,那就是她那张宽大的绣床。但须罗帐深垂,再利用那些被褥,即使有人揭开罗帐,亦不易发觉有人躲在衾被之内。

  他到底是不羁之士,只踌躇一下,便向她笑道:“我看只有躲在你的绣床上,才瞒得过别人耳目。假如你能使婢女们不动你的床铺,就万无一失了。”

  褚玉钏心中叫一声:“我的爷啊,这怎么行?”但口中就说不出来,悄悄道:“婢女倒不要紧,我……我……”她本想说我另外再想个地方,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那时候男女之间可全然不像现在这么随便,不但授受不亲,连碰一碰也不可以,甚至连她的衣物亦不可以让男人碰触,当然她的闺房更是男人之禁地。

  然而朱宗潜不但侵入禁地,还侵入禁地之禁地,便是她的绣床。这等事在女孩子而言,尤其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简直是不可想象之事,除非她已立下献身与这个人的决心,否则的话,她必须誓死抗拒。

  褚玉钏默然忖想,芳心忐忑不安地跳动。她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朱宗潜,只知他是文武全才的奇男子,此外,对他的一切全不了解。

  纵有爱慕之心,却并非就敢谈到嫁娶。何况朱宗潜会不会娶她?他家中是否已有了妻室?她对此一无所知,因此,她须得鼓起无比的勇气,方能接受被他侵入的事实。假使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情爱,互相倾吐过,情况自然就大不相同了。

  朱宗潜可没有这许多的困扰,他低低道:“你先睡吧,我还得出去巡视查看一番,以免一时大意而发生意外。”

  房间内虽然黑暗,但褚玉钏也不敢脱衣,就这样爬上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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