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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这时朱宗潜已从树顶下来,说道:“我们进林时是在东面,西面则是高峻的山岭,这座森林向南北两端伸延,我以前走过一次,大有绵亘无尽之势。现在风向是从西南刮来,因此,咱们已不能从进林之路出去。再说那沈千机定必守在外面查看一段时间,方会离开。咱们往他那边一冲,说不定会遭他暗算。”

  佟长白摇头道:“西面既是高山峻岭,也不能通行呀!”

  朱宗潜道:“你紧紧跟着我就行啦!”

  说罢,迈开脚步,往南疾奔。

  这座森林之内荆棘丛生,野草繁茂,俱是绝佳的燃料,火势一发,蔓延极速。而且顷刻间就能把林木焚烧起来,形成无可挽救的火灾浩劫。

  朱宗潜刀剑频挥,在前头开路,不久,已见到前路掩映的火势。

  佟长白叫道:“你说过往南去尽是林木,如何还能往林内钻?咱们还是回头的好。”

  朱宗潜也不回答,这时前面的火势顺着西南风向他们迎面迫来,霎时间已离得很近,空气已经闷热非常,人人都是一身大汗,呼吸不甚通畅。

  加上震耳欲聋的焚烧声,大是使人心胆俱裂。

  事实上这刻封住去路的火势距离他们尚有数丈之遥,已是如此炽烈可怕,若再迫近,当然更难忍受。

  佟长白厉声道:“不行啦!咱们快找别的路。”

  朱宗潜仰天朗笑一声,径自纵上身侧的一棵大树树顶。他如若出言回答,不论理由多么正确有力,佟长白势必仍然与他争辩。但他只长笑一声,反而使佟长白闷声不响,暗自怀疑朱宗潜是不是讥笑他怯懦?

  朱宗潜几乎立刻就飘落地上,动作奇快,但见他奔前寻丈,刀剑齐施,向一株参天古树树身砍劈。佟长白不禁一怔,直到他已砍劈了十余下之后,方始醒悟。放下轮椅,取出钉锤,蓦地跃起。身在半空之时,钉锤呜呜地急响,在头顶盘舞了两匝,到了最是势急力猛之际,钉锤砰一声击中树身。

  他这一锤已用足了全身功力,非同小可,加上底下已被朱宗潜用刀剑砍了一道极深的口子。但见树巅枝叶一阵大震,树身发出响亮的劈啪折裂之声。转眼间这株高出周围树木的参天古树,挟着极猛烈浩大的声响,向火焰倒落去。

  封住他们去路的火势只有数丈厚度,这棵枝叶繁茂而又极高的古树,这一倒下去恰好架在火势之上,变成了一道桥梁。事实上被这古树所压中的范围内,火势顿时熄灭了,须得等到旁边的火势蔓延过来,方能重燃。

  朱宗潜独自抱起轮椅,从古树上踏奔渡过火圈,佟长白早就过去了。他乃是一见火圈有了缺口,立时冲出,完全忘了轮椅上的康神农。

  他们奔了里许,树林内的骚动使他们都感到触目惊心,各种鸟兽以至于虫豸都纷纷窜逃,震耳的焚林声响依然好像近在耳边。

  朱宗潜叫了一声,随即转向东面奔去。前头的佟长白回头一瞥,恰好还见到朱宗潜的身影一掠而逝,如若慢了一点,可就很难查出他乃是从那个方向跑掉的。当下连忙拨转头紧紧跟踪赶去。

  他们颇为费力地在林中奔行,走到一处林木较稀处。朱宗潜停下脚步,把轮椅放落地上,口中发出喘息之声。佟长白庞伟的身躯往树林一靠,也极剧烈地喘息起来。

  须知他们两人不但奔逃之际,耗去气力甚多,而最要命的还是砍倒那株参天古树之时,两人连吃奶之力可都用了出来,当时已经感到极为虚弱无力,须得立刻休息一下才行。但形禁势格,非走不可,这样下去,不知不觉已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

  康神农惊佩交集的望着朱宗潜,心想:“此子智勇兼备,胆色强绝一时,临危不乱,这次方能脱大难。假如他方寸之间略有慌乱,便断断认不准那唯一没有火药爆燃的缺口,即使认准奔到,但其时已形成一道厚达数丈的火弄,他心中慌乱的话,自然想不出砍倒古树当作桥梁之计。当然他们如非武功强绝,便根本不可能在短短的一点时间内,砍倒了那株多人合抱那么粗大的古树。”

  他转念之际,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扫视,忽然发觉佟长白恢复得很快,朱宗潜却没有什么起色。

  朱宗潜也是倚靠着树身,闭目调息,就站在康神农身边。康神农见他一时难以复原,尚是气枯力竭,不由得想起早先沈千机的话,忖道:“朱宗潜的能耐既高强,更有绝世的机智,连沈千机也对他十分畏惧,这人真是天生奇才,百世罕逢。目下老夫只要一伸手,就能够把他先前服过的禁果灵效摧毁,这一来他便从超人的境界变回凡人了。”

  他那被乱须乱发掩盖住大半的面上,泛起了笑容,令人感到有一种阴森诡异的意味。康神农素知沈千机的武功智计俱是当世上乘之选,天下间能够与他抗手之人,实在找不出几个,说到能令他畏惧的人,更是不要提了。因此,他康神农竟能把这个奇才异士的荣辱成败握在手中,实是千载一时的机会。这刻如若放过,只怕永远都不可复得了。

  佟长白睁开像牛一般巨大的眼睛,先瞧看朱宗潜,片刻后,才把目光转到康神农面上,但见这个老人两眼望着树顶,面上带着诡异阴森的笑容。

  他暗暗提聚起功力,却极力抑制住扑过去杀死朱宗潜的冲动,先查看那康神农古怪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三个人静静的这样呆着,没有任何动作。其实暗中波澜起伏,奇诡变幻,即使是局中之人也能察觉出来。

  过了一阵,佟长白忍耐不住,冷冷道:“朱宗潜,咱们可以走啦!”

  康神农应道:“你真了不起,一下子就恢复了气力,我瞧朱宗潜还须调息一段时间才行呢!”

  佟长白狞笑一声,正要举步,但听康神农又道:“真奇怪,我刚才忽然记起沈千机的要求,他不是想求我把朱宗潜的奇异功力毁去么?我现下便有这等绝佳机会了,但须一伸手,就可以使他变成凡俗的人。”

  这番话有如奇峰突起,使得满腔恶念的佟长白也为之一楞,诧异地望着他。康神农又道:“事实上我刚刚受他救命之恩,深重如山,怎能对他泛起这个念头呢?由此可见得我本质上乃是个坏人。”

  他的目光投向佟长白,又道:“你听了我的话,居然不出言斥驳,可见得你也是个天生的坏胚子。”

  佟长白冷冷道:“咱一向都承认是恶人,此所以迟早会跟朱宗潜干上,拚个你死我活。”

  康神农突然转向朱宗潜,柔声道:“宗潜,你不用害怕,我将施展一种绝学,助你立刻恢复元气。”

  说话之时,从怀中取出一支银针,长约一尺。他举针缓缓向朱宗潜的腰间刺去,又道:“你须得相信我决不会加害于你,这些日子以来,我时时想念你和记挂着你。”他声音中流露出深挚的慈爱。

  佟长白一点也猜测不出这个老人到底是真是假?他想毁了朱宗潜呢?抑是真想帮助他?这么一来,佟长白满腔恶念杀机反而消失无踪,极有兴趣地等着看这一幕怪事,将有什么结局出现。

  朱宗潜动也不动,那根银针已触及他的衣服,随即透过衣服,刺破了要穴上的皮肤,跟着这支银针缓慢而稳定地刺入穴内。银针一寸寸地消失,最后,只剩下了一点点,康神农用指尖捏住,显出十分用力的样子。

  直到这时,铜面凶神佟长白才冷冷道:“老头子,你到底想把他怎么样?”

  康神农阴森森地笑一下,反问道:“你想他会怎样?”

  这个问题甚是有趣,不过由于谜底是一个人的生死祸福,所以使人有血淋淋的残酷之感。

  佟长白缓缓道:“咱瞧你好像不怀好意。”

  康神农一吸气,迅快拔出银针,又刺入附近另一穴道之内,不过下手疾急,不似早先那么缓慢。但见他一连刺了七针之多,方始抽针在手,不再刺下。朱宗潜靠着树身,双目紧闭,鼻孔中发出鼾声,好像已沉酣大睡。

  康神农却直在喘气,显然耗去许多气力。

  佟长白那张死板得像古铜铸成的面庞上,泛起一股凶气,道:“原来你没有加害他。”

  康神农道:“不错,我对他已生出父子一般的感情,焉肯加害他呢!我在这儿幽禁了许多年,心情与往昔迥异。莫说是他,即使换了你,我也不肯轻易加害你。此是多年幽禁变化了我的气质之故。这话恐怕你听了也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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