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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一众高手都道他定必暴起出手,用残余之力作最后一击。那知他竟没有动弹,恨声道:“沈老大平生自诩机智,那知步步皆错,致有今日之败。”

  朱宗潜厉声道:“这话说之何益,我且问你,家师与你们八拜结盟,情深义重,沈千机凭什么要加害于他?若无其他原因,那就是因为豺狼之性。”

  黑鹰史良眼中凶光已淡了许多,冷哂道:“告诉你也无妨,沈老大把他心爱之人送给卓蒙,初时本是好意,但后来旧情难割,终于设法夺回来。”

  朱宗潜怒不可遏,喝道:“然则你呢?你有什么理由助他做这等灭绝天良之事?”

  史良道:“沈老大与我结盟在先,关系不同,再说有的武功须得他指点才行,是以我非帮他不可。”

  朱宗潜目眦欲裂,厉声道:“你这人面兽心之徒,罪该万死,看剑!”喝声中提剑疾刺,势道强劲绝伦。

  一众高手见他全力出手,都觉得他未免小题大做。方在转念之际,“锵”地一响,原来史良居然挥刀架开了朱宗潜的长剑,跃开数尺。刀上功力之强,身手之捷,依然毫不逊色于未伤之前。

  众人方自诧骇交集,朱宗潜已自刀剑齐施,凶猛攻去。他左手刀全是攻势,配合得十分巧妙。众人还不怎样,史良却心惊胆寒,暗忖这厮不知如何学得了“雷霆刀法”,初时刀剑尚不能配合得如此精妙,全因适才一战,悟出法度,这刻刀剑配合得水乳交融,无懈可击了。

  他这一气馁,长刀的功力便显著减弱。龙门队诸人见这史良尚能奋战,都自动的重新布阵,把他们围在核心。

  这些高手们的阵势泛涌出重重杀气,使史良精神上大受压迫,斗志更弱。朱宗潜寻瑕抵隙,蓦地一剑挑开了敌刀,左手的长刀疾急砍入去,黑鹰史良既不能招架,又来不及闪避,本是必败之局,但他不但不惊,反而狞笑一声,左手一伸,已捋住敌人的长刀。

  朱宗潜的长刀何等锋快,但史良一把抓住,竟全然不畏锋快的刀刃,还使劲的拉夺。

  朱宗潜一方面使劲抵拒,一方面挥剑刺击。但这时史良右手长刀已收回发出,迅速招架,一时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人人尽皆瞧出他们斗得凶险无比,朱宗潜本是稳稳占了上风,目下突然间优势全消,变成近身肉搏,如若剑法略有疏失,登时得死在敌人之下。因此大家都变得十分紧张,隐隐可闻众人喘息之声。

  像他们今日这种打法,即使是龙门队这些名家高手,个个都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奇异变幻的拚斗。直到这刻,他们更深深了解这个敌人实在难斗之极。例如他胸口的血渍,任何人见了都以为史良的战斗力已失,当然会松懈下来,若然如此,势必死在他突起反击之下不可了。又比方他竟能以一只肉掌,硬是攫夺锋利的兵刃,竟不伤及掌心,这也是十分奇怪的现象,他既然具有这等奇异功夫,何以不早早施展?

  总而言之,这一场拚斗,在在都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他们亦想不出朱宗潜怎能处处制占了机先,好像完全洞悉对方的阴谋诡计一般。

  铜面凶神佟长白怪叫一声,一抖手中钉锤,便要上前。

  朱宗潜厉声道:“不要上来!”

  佟长白一怔,竟乖乖的垂下钉锤,闷声不响。

  朱、史两人拉拉扯扯地疾拚了三四十招,局势越发凶险。

  史良口中连连咒骂,但谁也听不清他咒骂的语句。众人都替朱宗潜着急得频冒冷汗,全然捉摸不透这一场激斗如何结束法?更猜不出谁赢谁输?

  忽听锵地一响之后,朱、史两人都不再移动,原来两人刀剑互相碰开了,任何一方都感到难于发招,这是因为双方守御的招式都极为玄奥,谁也无法先行出手进击。如若妄动,可能反而失手被杀,所以双方都僵住了。

  朱宗潜严冷如霜的面上,反而微微透出笑容,使人感到他意志之强毅,古今罕有。

  史良面色比之往昔更为乌黑,也因而看上去格外可怕。

  他们僵持了一阵,众人的目光忽然被一个微小的变化所吸引,原来史良那只捋住敌刀的手掌边缘现出血渍,很快就变成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

  过不片刻,地上已滴了一滩血迹。史良右手长刀猛然疾砍,朱宗潜长剑迅出,抵住他这一刀。同时左手向前一送,一直被对方攫抓住的利刀忽然能够移动,先是削落了敌人几只手指,刀尖也绝快地刺入敌人胸口。

  史良蹬蹬蹬直向后退,朱宗潜却仍然站在原处,但见史良那张黑面膛很快就变成惨白色,他左手数指已断,血流不止,右手抛了长刀,掩住胸口刀伤之处,形状十分惨厉可怖。不过直到这刻,众人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当真落败?抑是还有什么奇怪功夫尚可一拚?

  朱宗潜发出喘息之声,刀剑缓缓垂下,显出精疲力尽的样子。

  史良道:“好小子,你真行。我若能再坚持一会,只怕倒下去的是你而不是我了。”

  他话声仍然响亮,可是已缺乏了凶恶的味道,反而生像是与朋友交谈,颇有亲切之意。

  群雄都泛起莫测高深之感,但有一点却绝对错不了,那便是朱、史二人的这一场龙争虎斗,实在奇凶奇险,目下朱宗潜虽是胜方。可是在未曾有结局之前的一剎那,仍然未分强弱。换言之,他们斗到后来,除了武功之外,还加上一项主要因素,这便是“意志”了。任何的一方若是意志不够强毅,无法再行支撑,便立刻败亡。

  史良的话意正是如此,朱宗潜颔首道:“不错,我也几乎支持不住了,你对‘坚心忍性’这一门功夫造诣真高,我深感佩服。”

  黑鹰史良骤然一惊,道:“你也识得这一门功夫?”

  朱宗潜应道:“我若不识这门功夫,焉能强渡此关?我不但识得这种功夫,连你方才屡次施展的‘呕血卸力’奇功也洞悉其妙,此所以我不会上你的当。”

  史良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语气之中,大有计穷智竭,实是无法抗衡的意味。

  此后,双方都不作声,静寂中但见史良面色越见灰败,高瘦的身躯亦开始摇晃不定,摇撼了好一阵,这才一跤跌倒。

  朱宗潜跃到他身边,大声道:“史良,你可知道火熊胆的下落?”

  史良的嘴唇嗡动,似是在说话,朱宗潜连忙凑近去听,但他的话太模糊了,一点也听不清楚是什么。

  忽然有人拍拍他肩头,仰头一望,原来是秃天王杨元化。杨元化摇头道:“不必白费力气,他已经气绝啦!”

  朱宗潜缓缓站起身来,遗憾地望望史良尸体。

  杨元化说道:“这人称得上是一代魔头,却不料丧命在刚刚出道的新人手底,实在很难使人相信呢!你应该满意啦!”

  朱宗潜命人收去尸体,群雄都围拢过去,纷纷向他道贺并表示歉意。

  这是因为目下“黑龙头”一案业已水落石出,他们前此曾经怀疑过他。

  他们问起早先拚斗的经过,朱宗潜道:“史良练过一种功夫,名为‘呕血卸力’,动辄喷出鲜血。不知内情之人,定然以为他负伤甚重,其实在当时他战斗力丝毫未减,自然很易令人入彀上当。后来他胸口出现血渍,亦是一个诡计,我的剑当时虽曾刺中他,但感觉极轻,绝不是刺中一个具有深厚功力之人身上那种感觉,是以当时我就判断这是诡计。果然其后他凶悍如故,证明了我这个想法。”

  阴阳手冯天保道:“他空手赤拳攫抓利刀,使的是什么功夫?”

  朱宗潜道:“这种绝学称为‘摧心裂骨手’,极为恶毒不过,须得用上数十条人命,方能炼成。说起来乃属旁门左道的功夫,远比不上冯前辈阴阳手这种正宗上乘绝学。据我所知,沈千机亦已炼成此功,诸位定须加意提防才好。”

  归奉节道:“无怪我以玉箫点中他掌心之时,反而感到大大不妥,当真称得上惊世绝学了。”

  朱宗潜道:“在下其后与他力拚内功,双方迫成骑虎之势,这时他仗着坚心忍性的功夫,打算作最后挣扎,殊不知我早已识得,反而更易得手,而他还一直以为能再支持一会的话,便可胜我呢!”

  至此大家都没有其他疑问,但对朱宗潜这个人,更泛起莫测高深之感。

  朱宗潜说起来很轻描淡写,只说他识得史良的各种奇功,但他怎会识得?又如何就能抵敌得住?别人尚不怎样,铜面凶神佟长白最是心惊,因为一来他与朱宗潜乃是邪正不两立之势,迟早总得干上一场。二来这里面还牵涉到“火熊胆”一事,假如找回了这宗宝物,亦势要为这枚火熊胆拚斗,尚有一条导火线便是雪女。是以佟长白比旁人更加惊凛,凶睛连转,暗思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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