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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当中坐着的是龙门队十大高手之一的符直,一身华服是他的特征。另外两人分坐左右,都是五六旬年纪,左边的一个,面色黝黑,顾盼之间,目光锐利如鹰隼,神情阴鸷,一望而知,此人十分难惹。

  朱宗潜推测这人大概就是黑鹰史良,于是向左首之人望去,但见这人面貌平凡,一时说不出有什么特征。

  不过细细瞧过之后,可就发觉此人表情呆板之极,彷佛是不会触情动心的死人一般。

  这人自然就是三手殃神门逵无疑了,朱宗潜心中泛起这个名字,就不由得极感刺激,用心想这两人就是老恩师的结盟兄弟,其中可能有一个就是黑龙头,亦即是沈千机,这个阴险恶毒而又武功超卓的人,不但制造“狼人”危害武林,同时背叛师门,加害他师父。又陷害他的盟兄,夺取美貌的嫂子。这还不说,他尚能组织一个凶手集团……

  若然一切推测都正确不误的话,这沈千机真可以说得上是古今犯罪之首,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罪孽更深的人了。

  不过朱宗潜并非那种被先入为主观念所支配的人,他直到现在,仍然不肯轻率下断语。对于座中的三人,他都存着极大的疑心,认为其中任何一个都可能是沈千机的化身,而黑龙头亦可能与沈千机是两个人。

  总之,这三个人都是他亟欲侦查的对象,决不能有丝毫放松。唯一的证据,倒很简单,只须试探出哪一个炼成了“摧心裂骨手”,或者再加上一点“七煞秘笈”中的武功,就可以断定他就是沈千机,亦是黑龙头了。他一面在心中分析种种情势和证据,一方面留心地查看那三人的一切动态。

  这刻他远在厅堂对面的屋顶,实在无法听得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因此,他只能观察这三人的表情动作。这三人的动作都非常沉着,偶然有人用手比划一下,并不露出丝毫身负武功的迹象。

  要知大凡内外兼修之士,举手投足之际,决没有一个动作是浪费精力的。因此只要是有心人,定能瞧出身怀绝技的迹象。

  这座中的三人,居然全无这等破绽,可见得他们皆曾下过一番苦功,模仿常人。

  由此可知,这三人俱是老奸巨滑,城府甚深之辈。否则,他们决不会留意到这一点。

  他们三个人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他们皆是高高瘦瘦的身材。朱宗潜总是不由自主地向那三手殃神门逵打量,但觉他那表情呆板的面上,似乎远不及黑鹰史良的阴险沉鸷。至于符直,亦比黑鹰史良虚浮一点。

  朱宗潜开始小心地向后移退,到厅堂内之人瞧不见的位置时,抬头望去,但见天空中浮云片片。他早就估计过周围的形势,心想假如循原路离开,则敌方除非没有人在对面屋顶上放哨,如有的话,便能轻易瞧见。

  因此,他考虑自己要不要马上跃过月光笼罩下的那一边瓦顶?抑是等到浮云掩住月色之时,趁机遁走。

  以他的耳目之灵,对面屋顶之后若然有人放哨,很难瞒得过他。故此若是换了别人,根本就不必考虑。但朱宗潜深知对方不比等闲,甚至可说是当世间罕见的狡黠多诈之士,所以他一点也不敢大意,仍然留神四瞧。

  他的目光从厅门前投入去,忽然发现墙角之处,发出一点光芒,定睛一看,竟是一件什么物事嵌在墙上,反映出不甚明亮的光线。

  朱宗潜心中一动,迅即打消了现下离开之意,耐着性子等候。但他对那反光的物事,只不过是一种推测,并没有肯定。

  厅内的三个人谈说一些武林旧事,三手殃神门逵不时转动目光,向距他只有五六尺的墙壁望去。那儿放着一具高大的紫檀雕花屏风,其中一扇最上的一隔,镶得有一块圆镜。

  他所坐的角度,恰好能瞧见厅外对面屋顶的某一块空间,视野并不广阔,因此有时他假藉某些动作离座,逼近两三尺,这样,他在镜中所能见的空间可就加大了许多倍。

  符直方在述说一件骇人听闻的武林秘事,史、门二人虽然表现出大感兴趣,可是门逵仍然没有忘记投视屏风上的圆镜。

  符直露出很严肃的样子,说道:“像少林、武当这等名门大派,门下弟子逾千之数,但亦须时运方能压倒天下武林,以兄弟所知,少林和武当自从那两位同负盛名的高手突然隐修,不复出世之后,已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了。”

  黑鹰史良道:“一影大师如何?”

  符直道:“他虽是时下罕有匹俦的高手,但比起隐修的金罗尊者,可就还差了一大截。”

  ▼第十八章 谁是祸首

  三手殃神门逵双眼不离圆镜,口中道:“符兄何故提起这些已经二十余年不露踪迹的高人?”

  符直道:“兄弟只不过信口道及,假如这些高人们仍然在世管事的话,便不会有狼人血案发生了,最近狼人复出,使得武林震动……”

  他察看着对方两人的神色,又道:“独有你们两位置身事外,因此,兄弟亦不由得忆起少林金罗尊者,以及武当哑仙韩昌,这两位绝代高手。”

  黑鹰史良微微一笑,道:“我们兄弟如何敢与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两位相比?符兄到底想说什么?”

  符直沉默片刻,才道:“其实都因长夜漫漫,兄弟才找话来说。目下既然提起他们,兄弟不妨把一个秘密消息奉告。那就是兄弟听闻这两位异人高手,并非隐修不出,事实上是失了踪。”

  门、史二人都大感讶骇地转眼望着他,符直又道:“这个传闻到底是真是假,无法证实。可是二十年来,武林中发生不少大事,前有狼人,后有三凶两恶,但他们都没有挺身而出。直到最近因狼人复现,武林中人组成龙门队,亦不是由他们出头,可见得空穴来风,并非全无根据。”

  门逵颔首道:“这话有理,他们如若在世,应该有一位出头才对。只不知贵队可曾查获有关狼人的线索没有?”

  符直道:“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也打算对付黑龙寨,但同样的没有丝毫线索,不过这话却不包括朱宗潜在内,此人神秘莫测,智计层出不穷。兄弟对他寄予莫大厚望,但愿他能够查出一些头绪。”

  他们先前已谈过有关朱宗潜之事,而门逵亦答应天亮时随他前去瞧瞧欧阳谦的情形,但却要符直此夜陪他们饭酒谈笑。这便是何以目下已是四更过后,他们还在席上之故,符直至今尚猜测不出门、史二人何故提出这种古怪的条件,不过他城府甚深,所以沉得住气,绝口不问。

  史良颔首道:“但愿如此,我们亦想早早查明狼人的真正身份。不过,兄弟却有个消息告诉符兄,那就是名列两恶之一的铜面凶神佟长白,已寄迹在朱家,他们之间到底有何渊源,颇耐人寻味。”

  符直大感骇异,道:“这就奇了,不过既然得知此事,迟早总能查出隐情。”

  门逵望住圆镜,突然镜面一黑,原来月光被浮云遮住,这时他彷佛见到有人影闪过。可是他却不能肯定,因为月色当时突然被遮,视觉大受影响。但他却不肯放过任何疑点,向符直道声失陪,迅即出厅。

  他若无其事地转到后面,这才突然跃上屋顶,踏瓦飞纵,四下查看。他的动作迅捷无匹,有若飘风闪电,而且每一落脚,总是在可以隐蔽身形之处。

  眨眼间,他已落在一道院墙上,但身形却藉高过墙头的树木隐藏着,凝神查看。

  距他只有两丈的一个房间内,朱宗潜和雪女蹲在窗下,朱宗潜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但却不是输送内力,而是拉她一下,表示要离开此地。假使他晓得门逵正停身在外面墙头上查看的话,当然不会叫她动身。

  雪女随着他的手势站起身,向外间走去。她双眼仍然散放着梦幻似的光辉,这是因为她刚刚集中运施玄功,一时尚未恢复之故。

  他们刚刚走到外间,雪女突然停住脚步,略略仰头,用下颔向门口表示警告。

  朱宗潜立即和她移到墙边,避免任何敌人在无意中瞧见的可能。

  他用手势向雪女询问人数,雪女竖起一根指头,又在他手掌心写了一个“门”字。

  朱宗潜突然间大感兴奋,浑身血液急促奔流。他心中已假定这三手殃神门逵嫌疑最重,现在但须闯出动手,即可试出他是不是修习“七煞秘笈”的沈千机了。假如他力量所及,可以实时取他性命,更是最妙不过之事。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灵活机警无比的脑子迅速地转动。他考虑着好些问题,其中之一是:这门逵本来与符直、史良都谈得好好的,为何突然离开,到外面反窥伺着自己?这等举动,决计不可能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定必隐含得有某种原因。

  雪女那惊世骇俗的听觉中已发现一个人跃落墙头,向房门缓缓走来,并且是蹑足屏息,企图消灭一切声响。如若换了别人,即使高明如朱宗潜,也绝难发觉。

  她从袖中取出冷剑,顿时一股寒冷迅速蔓延开去,朱宗潜晓得敌人向这房间迫近,也轻轻抽出长剑,足尖一点,跃到对面墙边。这样敌人如若进来,便被他们两人夹在当中,处于绝对不利的情势之下。

  黑暗的房间内突然明亮得多,原来月亮又从云层内探头出来,俯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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