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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朱宗潜从对方荧荧碧睛之中,瞧不出丝毫人性,不禁大是失望,忖道:“他纵然就是我那老恩师变化而成,但看来他已认不出我是谁了!”

  想是这么想,还是不肯死心。当下朗声道:“在下朱宗潜,你是何人?”

  那狼人喉咙中咆哮一声,缓缓举起双爪,作出欲扑的姿势。朱宗潜硬是抑制住自己拔剑的冲动,从丹田提一口真气,朗朗道:“在下是朱宗潜,你听明白了没有?”

  他说话之时,屋瓦为之簌簌震动。门后姓李的人赶紧摀住耳朵,才略略减轻耳疼之感。

  门口的狼人身躯震动一下,蹬蹬蹬连退数步。好像神智忽然清醒了少许,恍惚记起朱宗潜是什么人。

  朱宗潜岂肯放过这机会,往前连跨数步,又大喝道:“我是朱宗潜呀,你可认得我么?”

  那狼人厉嗥一声,转身向院墙扑去,双爪起处,一齐击中石墙,顿时暴响一声,粉屑弥漫,砂石横飞。原来他这一下已击碎了两块石头。声势之威猛,人寰罕有。

  朱宗潜跃出院心,柔声道:“你老想想看,我是谁啊?”

  他心中十分激动,以致迫到他背后四五尺之远,鼻端忽然嗅到一阵腥膻之味,头脑微感晕眩,登时一凛,赶紧运一口真气,透过“玄关秘锁”,这才恢复如常。

  狼人突然转身,挥爪向他扫去。朱宗潜这刻若尚有眩晕之感,定难逃过这一爪之厄。幸好他已经复元,应变之际一如平常,迅即退闪开去。

  他感到对方出爪之势急如闪电,猛若雷霆,不敢怠慢,借闪避之势,撤下了芙蓉剑。

  房内的灯光照射出来,这口剑竟泛起蒙蒙淡红光华。

  狼人一见长剑,登时发出狂吼之声,张爪猛扑,似是被对方的兵器激发出狠恶之性一般,但他却不是胡乱扑击,双爪招式以及身法配合之下,乃是奇奥威猛之极的煞手。

  朱宗潜在未曾证明出对方身份以前,岂敢还手?虚晃一剑,斜纵丈许。但觉风声动响,知道狼人如影随形地跟踪扑到,当下头也不回,继续施展身法,迅快跃开。他一连闪跃了四次,仍然被狼人爪上潜力笼罩住后背,无法摆脱,心中不禁叫声“我命休矣”!心念转动之时,人已猛可往左方一侧,单手一探地面,身形窜了出去。由于他左手在地上按了一下,是以身形射出之际,方向忽变。

  狼人呼的一声从一旁冲掠过去,总算是让他摆脱了这一场杀身之厄。

  朱宗潜这一下奇奥身法,乃是得自康神农口传的“七煞秘笈”,大有来历,称为“灵蛇十变”,若是练到火候已深之人,全身任何部位都可以用来碰触地面,改变窜出的方向,使敌人无从捉摸。

  他一下逸出敌爪的威力圈子,迅即闪入靠墙边的树丛后面。狼人喉中发出吼声,迅即扑去,到了切近,这才发觉敌人已不见影踪。

  狼人怔了一下,鼻子连连掀动,嗅闻树后的气味。接着也走入树后,蹲低一瞧,地上有一块木板,约是四尺见方,板上还有一枚铁环。他抓住铁环往上一提,木板应手而开,赫然露出一个地道入口。

  换了别人,定必不敢贸然闯入这个黑黝黝的地道之内。但这狼人却不管三七廿一,唰地窜入去。

  他在黑暗中,仍然瞧得清清楚楚,但见这条地道甚是低矮,须得弯腰而行,同时也不长,只有四五丈左右。

  地道中已找不到朱宗潜踪迹。狼人迅快奔去,转眼已到了尽头,又是一块方形木板,盖住出口。他利爪一伸,砰一声把木板震开,身子已经跃了出去。

  但见这儿是一座厅堂,门窗紧闭,左方一只高脚几上,有一座烛台,还有大半根蜡烛,吐出火焰。右面的墙壁有一幅几乎到地的山水大轴,歪斜不正,露出门户的痕迹。狼人不但从气味上查出敌人的去路,同时亦瞧见画轴后的门户,立时扑去,一爪扯下画轴,只见后面乃是一道窄门,并无门扇。

  狼人从窄门发觉有异,扭头一瞧,恰见一块钢板砰地落下,封住了窄门。他再游目四瞧,这间黑暗房间内全无别物,连一张凳子也没有。本来对面还有一道门户,这刻业已关闭。

  此外,还有一个小小的洞穴,约是半尺方圆,可供透气之用。他四下一摸,才知这间房子全是石砌坚壁,无法摧毁。同时两道门户全是钢板,也推弄不动,登时咆哮厉吼连声,如疯如狂。

  朱宗潜在外面凝神查听了一会,得知狼人已不能冲出,这才长长舒一口大气,回转身去找到那姓李的人。他问清楚情形之后,便对他说道:“在下已把狼人困住,但此事牵涉甚广,如若安排得不好,说不定会惹起武林门户之争,是以在下打算请你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今夜之事。”

  这姓李的中年人单名健,乃是关洛道上相当有名的武林人物。他一则感激朱宗潜抢救之恩,二则佩服朱宗潜的武功为人。三则此事既然牵涉甚广,内情定必十分复杂,所以立即就答应下来。

  朱宗潜请他稍候,径去找雪女,出去便碰见李通天,他们一同向内宅走去。

  朱宗潜道:“今晚全靠李兄请到大批人手,把地道和石壁铁门弄好,不然的话,情形便不堪设想了!不过我觉得那透气洞穴不大妥当,他的叫声传了出来,定会惊动别人。”

  李通天道:“在下马上就设法加盖一间小屋,这样从洞口传出的声音便会被小屋隔住,大爷看这法子可使得么?”

  朱宗潜道:“好极了,但愿不会吓死那些泥水匠们。”说时,已走到雪女房外。

  李通天自去办事,朱宗潜敲一敲门,雪女清脆的声音道:“谁呀?”

  朱宗潜道:“是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雪女道:“进来吧,这儿没有人会吃掉你。”

  朱宗潜皱一下眉头,忖道:“她是怎么啦?好像有人得罪她似的。”

  他推门而入,外间虽然黑暗,但仍然可以见到榻上的郑桂香睁大双眼。他继续掀帘而入,但见雪女衣着整齐,坐在椅上,一望而知,她曾经出去过。

  朱宗潜想道:“原来她出去受了某个人的闲气,但决不是受我的闲气,因为我根本没见过她。那么是谁能使她呕气?以她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谁呕了她,不让她杀死才怪哩!”念头转动,口中却道:“你可有意思出去走动一下?”

  雪女哼了一声,别转面不理他。朱宗潜大感奇怪,问道:“你好像很生我的气呢?”假如不是感到没头没脑的话,他决不会问她。

  雪女等他问第二次时,才冷冷道:“当然啦!外面有什么好走动的?”

  朱宗潜明知跟她好好商量的话,难望问出结果,当下道:“原来你晓得很危险,那么你呆在家里也好。”

  他回身就走,雪女顿时跳起身,一手揪住他,道:“有什么危险?难道比狼人还危险不成?”

  朱宗潜楞一下,道:“原来你已知道狼人之事,不错,恐怕危险得多了,因为对象是黑龙头。”

  雪女精神一振,道:“先告诉我,你把狼人怎么处置了?”

  朱宗潜道:“他已被我囚禁住,暂时别动他。”

  雪女道:“原来你已有活擒他的把握,怪不得不叫我了,好,我们走吧!”

  朱宗潜这时才醒悟她敢情是生自己的气,原因是狼人来袭,而没有叫她帮助,这自然是极深挚热烈的感情,并非完全凭恃她具有一身武功,而是具有愿意陪他一同死的决心,才会如此生气。

  她以如此奇特的方式来表现她的爱情,错非是朱宗潜的慧悟,旁人未必就能了解。他感动地凝瞧着她,过了片刻,雪女表面上仍然冷冰冰地道:“走吧!”声音却不似表情那般冰冷。

  朱宗潜柔声道:“此行当真很危险,那黑龙头可不比狼人,你到时一定要听我的话才好,否则……”

  她冷冷道:“否则怎么样?”

  朱宗潜道:“否则你万一落在他们的陷阱之中,而我又无力救助你之时,教我如何是好?免不了也得被他们生擒或者杀死。”

  雪女万万想不到他说出如此多情的话,楞了一下,才道:“好吧,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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