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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这三个念头,如闪电般掠过脑海时,手中芙蓉剑已施出一招“碧海屠龙”,光华电闪,破去这三股劲道。可是长剑刺劈之际,微感迟滞,全然不似平时那般得心应手。

  屈罗见他仗剑破去自己的奇功秘艺,又厉啸一声,一掌拍去。

  这回掌力破空之声,劲烈震耳,威势远强于早先的三掌。

  朱宗潜自然而然地运输全力,贯注剑上,一招“千霞吐锋”,长剑一颤,洒出一片寒光,严密封闭敌人掌力,但觉全不费力。此时一件物体挟着万钧潜力,激射而至,到他发觉之际,已离他不及五尺。朱宗潜连念头也来不及转动,长剑化为“东山云隔”之式,电急劈落。“锵”然一响,那宗物体被他劈落尘埃,原来是屈罗脚下穿着的一只尖底高屐。

  这只尖底高屐,敢情是钢铁打制,仅仅在底下镶上一节坚木,故此踏在石上之时,发出木石相击之声。因而份量之沉,天下间没有一件暗器可与伦比。同时又是以脚力踢出,自然又比手掷,强劲得多。

  朱宗潜虽是一剑劈落了钢屐,可是自家已被屐上的劲道,反震得热血沸腾,真气波动。手腕也感到麻木,若是此时敌人挥刀进击,定是有死无生之局。

  他真料想不到这粗暴的屈罗,居然炼就这等奇诡凶毒的武功手法,令人有防不胜防之感。但他坚毅无比的意志,一如先前,并未因这种突变而受挫。在这危急万分的关头上,他已找出负隅再拚之法。但见他身形一动,唰地跃到那道窄门之前,毫不迟疑地倒退而入。这时长剑已换到左手,以免手腕麻木,影响运剑。

  屈罗为之一怔,奔前数步,穿回那只钢屐,黄眉紧紧皱起,心想这厮硬挡了我一屐,仍然能够迅快纵跃,可见得并未受到内伤,这便不敢硬攻进去了。

  朱宗潜退入门内黑暗的甬道中时,但觉脑际一阵昏眩,迫不得已,靠在墙上闭目调息。幸而这只是用力过度的现象,霎时已经复元。

  他睁眼向外面望去,但见井底空荡荡的,阒无人影,心中不禁叫一声“谢天谢地”,暗念这魔头若不是离开此井,而是硬闯入来的话,定可趁自己昏眩之际得手。现在虽然仍旧感到气浮心促,绝对不能施展全力,但总还有一拚的机会。

  他赶紧趁机调元运息,一心一意贯注在这件事上,其他的事完全暂时抛开。果然很快就恢复了八九功力,已堪再度出手决一死战。这才寻思道:“那屈罗何以突然退走?啊!是了,他此举也是反客为主之计。这刻他在上面等候我出去,正如扼守着凶险关隘,自然我大为吃亏。哎!不好了,他若是派人投火入井的话,我纵然不烧死,也得闷死在这条甬道之中。”

  一念及此,立刻举步奔出井底空阔之处,仰头大喝道:“屈罗,你可在上面?”

  井栏上露出一颗人头,俯视下来,正是屈罗,他狞声怪笑道:“老子在此。”

  朱宗潜道:“你可敢下来与我决一死战?”

  屈罗嘿嘿而笑,道:“你已是瓮中之鳖,网中之鱼,我何必跟你拚命?”朱宗潜怒骂连声,屈罗只是冷笑,并不受激回扑下来。

  朱宗潜心中大是惊凛,忖道:“这厮不独性情暴戾残酷,而且甚是狡诈,竟不受激,这一点真是可怕。但他为何尚不发动火攻?啊!我明白了,这是因为他的手下都在对付少林一影大师,而他必须紧紧守住井口,亦不能离开,所以他一时尚无法发动火攻。既是如此,我一则须得使他不能分身,去对付一影大师。二则还须趁此一线之机,找出脱困之法。”

  要知此井高度,三丈有余,虽然在离井口丈半之处的墙上,有几块突出的石头,可供换脚借力之用。但敌人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已掌握了七八分胜算,加以武功高强毒辣,定能一招之间,就重创了自己,此所以他完全打消硬冲出井的打算。

  他一转身,又闪入甬道之处,由于此井上窄下宽,所以他随便靠贴在任何一处墙下,井上面的人都无法瞧得见。再加上井底较黑,因而上面的人,必须一直望着井底动静,才不致被底下之人,冷不防跃逃出井。

  朱宗潜看准这一点,迅即奔到第一间地牢门外。伸手扭下门上的钢锁,推开这道铁门。门声甚是刺耳,但里面那个女子动也不动。朱宗潜真怀疑她已经是僵死之人,忙举步走入去。

  到了切近,却已看出她背部微微随呼吸起伏,这才大为放心。当即迅快地绕到她面前,定睛望去,但见这个少女约有十八九岁,瓜子形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两颗眼珠宛如宝石一般,闪耀出光芒,使人感到她好像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她眼睛一转,瞧了朱宗潜一眼,目光极为冷漠,衬上她素白色的衣裳,彷佛是冰雪雕琢成的美女一般。朱宗潜暗暗惊讶于这个美女的清冷高华气质,但他此刻无暇多想,匆匆道:“姑娘若是能够走动的话,便须准备离开此地。不过在下未曾打开出路以前,姑娘最好别离开此室。”

  那白衣美女道:“说了等于没说。”口气冰冷,词意尖刻。加上她的服饰神情,果然配合得极妙,道地道地是个冰雪般的美人。

  朱宗潜一怔下,懒得多说,举步出去。那白衣美女突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她背后停下来,应道:“在下朱宗潜。”

  那白衣美女歇了一下,才又道:“你竟不问问我?”

  朱宗潜没奈何,只好说道:“不敢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白衣美女道:“我的姓名不能告诉你。”

  朱宗潜心中微有怒意,暗想你这不是故意跟我夹缠捣蛋么?目下时间宝贵,岂能如此浪费?

  却听白衣美女又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住在什么地方,以及我的外号。”

  她竟不一径说出,分明等朱宗潜发问。他本待不理,但突然灵机一动,忖道:“大凡是不合情理之事,必有诡谲用心。她如此拖延我的时间,莫非她本是屈罗之人,因此,我若是答应了哄她帮助我炼功,而届时屈罗却不跟我调换,便又不知是何光景了?”

  总之他疑心一起,便反倒不肯走开,道:“那么请问姑娘芳居何处?”

  她简洁地答道:“冰宫。”

  朱宗潜心中骂一声“鬼话”,即又说道:“那么姑娘外号呢?”

  她道:“雪女。”

  朱宗潜又暗骂一声“鬼话”,口中却念道:“冰宫雪女……原来这就是姑娘的居处和外号了。”

  自称冰宫雪女的少女道:“两个嘴巴子暂且记在账上。”声音冰冷如故。

  朱宗潜一时摸不着头脑,同时想到假如她是屈罗同党,便不须怕他火攻。当下绕回她面前,道:“什么账上?”

  冰宫雪女道:“凡是有人说出冰宫雪女这四个字,就罚一个嘴巴子,你连说两次,该打两记。”

  朱宗潜重重地哦了一声,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原来如此,那就记在账上吧!在下可要失陪了。”他气极之下,仍然不愿对一个女流说出难听的话。也懒得跟她过不去,只好作走开的打算。

  那知白影一闪,那冰宫雪女竟然拦住门口。她本是打坐姿势,但却不须作势运力,一下子退飞到丈许远的门口站定,这等上乘腾挪功夫,实是罕见罕闻。

  朱宗潜面色一沉,道:“姑娘可是打算不让在下出去?”

  冰宫雪女那对宝石似的眼珠一转,大眼睛连眨几下,神情在冰冷中又极是迷人,她道:“简直多此一问,难道我恭送你出去不成?”

  朱宗潜手中长剑迅即归鞘,凛然道:“很好,在下倒要瞧瞧姑娘怎生拦阻我出去?”

  由于这冰宫雪女竟炼得有极上乘内家身法,朱宗潜更确认她乃是屈罗的同路人,否则焉肯任人囚禁?当下敌意激增,举步走去。

  他步伐中的节奏,自有一种极坚强不可阻遏的气势,转眼间已迫到五尺之内。

  冰宫雪女大眼睛中,掠过惊疑之色,竟忘了出手迎击。朱宗潜一下子就连跨两步,这时两人相距只有三尺不到,而她仍然垂手俏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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