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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井温掣出背上长剑,光华闪闪,寒气侵人,傲然道:“来吧,且看你的刀法了得,抑是区区的长剑厉害。”

  朱宗潜暂时收敛起一切念头,提刀举步迫去。但他杀机不盛,是以气势远不及早先那般的强。

  但见两道光华闪处,寒芒电掣,原来朱、井二人已各挥兵刃接战了三招。

  朱宗潜心中倒抽一口冷气,忖道:“此人武功之高大大出我意料之外。他的剑法走的是极阴险刁毒的路数,故此攻守兼擅。我若想赢他,恐怕还得出奇兵走险着才行。如若不然,非激斗五六百招以上,难分高下。”

  那井温亦大为惊心动魄的想道:“无怪此人能连杀本寨十余兄弟,果然功力深厚之极。而且从这数招之中显示出机智过人。今日若想取胜,定须出奇变化,使出他完全料想不到的绝艺心法才有希望。”

  双方俱都存下戒慎之心,形势顿时大见和缓。但见他们刀来剑往,一招一式都极是干净利落,既不躁急轻进,亦不使尽全力,免得招式用老,回师不及。

  眨眼间对拆了二十余招,朱宗潜的大刀不论是快攻抑是缓进,刀上的内力越来越强。井温封架之际便显见艰困得多。

  胖人屠嵇桀右手提起一根比鸭卵还要粗大一倍的四尺短拐,左手拔出一把两尺长的屠刀,便要上前增援。

  宋炎伸手拦住他,冷冷道:“等一会才上不迟。”

  嵇桀道:“你没瞧见井老五已抵敌不住么?”

  宋炎双目凝视着战圈,瞬也不瞬,低低道:“老五最近得到大哥之助,将一种绘画时用笔之法融化在剑法之中,共有七招之多。我曾经观赏过这七招出自米家泼墨法剑招,果然有烟云变灭生意无穷之妙。”

  胖人屠嵇桀本来甚是桀骜不驯,乃是谁都不服的蛮横凶恶脚色。但这刻却已露出恭谨之色,道:“哦!是咱们大哥指点的,这七招剑法定必高明精妙之极。好,咱们就暂时瞧一瞧再说。”

  他们对话之时,朱、井二人又攻拆了十多招。朱宗潜仗着深厚无比的内力,运聚刀上,渐渐迫得对方剑势迟滞,已变成有守无攻的局面。

  他起初施展这种战术之时,早就盘算好两种变化,一是此法如若奏效,便继续下去,直到取胜为止。二是此法收效不大的话,就在适当时机改用长驱猛攻的手法,尽量利用大刀先天上擅长硬攻的特质求胜。

  及至他依计进行之后,发觉有效,便决定采用第一策,稳健地力拚到底,他全没料想到对方正希望他采取这等稳健打法,这样井温他只须等到一个机会,实时施展出那七招“泼墨剑法”,便可以奇变击败稳健了。

  朱宗潜虽是丝毫不知自己正向死亡陷阱步步迫近,但他机警异常,突然间发觉有两点大大可疑之事。一是井温形势既然如此不好,旁边的人为何还不出手援救?二是井温由开始至今还未使过情急拚命希望反败为胜的凶毒剑法。

  这两个疑问甚是明显,只不过身在局中之人还能发觉,便不是平常之人能够办得到的。

  朱宗潜心生警惕,立刻拟定应付之法。正当此时,井温突然长笑一声,剑光飞洒而出,奇幻之极。

  但朱宗潜也在同时之间改用刚猛迅快刀法,与适才的稳健迥然不同。

  两人顿时展开一场激烈无比的贴身肉搏之战,那井温的剑法变幻无穷,气势洒落奇逸,果然有如妙手运笔作画,胸中既有丘壑,落笔时更是处处兼顾,顷刻之间,烟云满纸。

  朱宗潜如若不是改走刚猛抢攻的路子,定要被他这几招奇奥剑法罩住,非死即伤。原来大自然中万事万物皆有生克之至理。武功之道更是如此,一旦自己的路数被对方所克,其时纵然功力更为深厚,也会在束手缚脚之下遭遇伤亡之祸。

  那井温的七招剑法锐不可当,只杀得朱宗潜浑身冒汗,但幸而还勉力招架得住,未遭败亡之惨。

  宋炎大惊道:“那厮好生了得,连老五这几招泼墨剑法也未奏功,瞧来非使用那‘分尸大阵’不可了。”

  话声未歇,朱宗潜大喝一声,金刀过处,井温手中长剑脱手飞上半空。

  他这一刀乃是神来之笔,莫说对方,连他自己也甚感意外,但觉这一刀已尽得刀法的精髓神韵,日后若要他再使出这等威力盖世的一刀,恐怕极不容易。

  但见他健腕一送,刀刃已抵住井温咽喉。但须向前送出,就可以立毙敌人于刀下。不过他却没有这样做,朗声说道:“井兄的才貌武功都使我十分钦佩,但今日一战为势所迫,只好得罪了。”

  井温厉声道:“要杀便杀,何用多言。”话说得虽凶,身子却丝毫不敢摇动。

  宋炎眼中泛射出森森杀机,嵇桀浓眉一皱,凶恶地道:“何不发动分尸大阵?”

  宋炎道:“老五性命在他手中,若然发动大阵,老五定要最先送命。”

  嵇桀怒道:“谁叫他不小心被敌人抓住,咱们今日若不击杀那厮,从此黑龙寨威名扫地。谁还肯拿大把的银子请咱们干活?”

  宋炎道:“别急,我先瞧瞧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子可行?”

  他们的口气当中一点也不把结盟兄弟之情放在心上,行事完全基于利害得失。如若不是既残忍自私,而又自信武功高强的恶人,听了他们的对话也会心寒求退了。

  朱宗潜与井温对视片刻,朱宗潜道:“井兄如若丧了性命,从今永远丧失了争雄叱咤的机会,岂不可惜?”他故意在言词上巧妙地查探对方还有什么阴谋毒计。

  井温果然堕入彀中,冷笑道:“本寨承接买卖以来,从无一次失风。今日我纵然死在你刀下,但你亦难逃乱刀分尸之厄。”

  朱宗潜微微一笑道:“这也不见得,兄弟可以借重井兄安然脱困。”

  他不能不信对方的话,因为这黑龙寨的凶手们的武功他亲身经验过,晓得若是有高手统率之下,结阵而斗,当真能够把自己乱刀分尸。不过他深信人质在手,今日定可安然脱困无疑。

  他迅即绕到井温身后,但刀刃仍然贴颈而转,到了后面,才改用刀尖顶住他后背要害,道:“井兄请吧,咱们暂且离开这凶杀之地。”井温在他刀尖推迫之下,只好举步走去。

  他们是向北方移动,在南边的十余个黑衣大汉迅即跟着他们移动,速度较之他们两人快了一些,所以当朱宗潜以刀尖顶住井温走到离那群守住北边的黑衣大汉不及一丈之时,身后跟来的那一群凶手们亦离他们一丈左右。

  此时朱宗潜等如被前后两群凶手们夹住在当中,不过他仍不担心,因为井温在他刀尖前面,而这个人即是黑龙寨第五把交椅的领袖人物。

  胖人屠嵇桀已绕过人群,屹立在北边部下们的最后面,由于他又胖又高,巍然可见。他左手的屠刀举到头顶,发出耀眼的闪闪寒光。

  活骷髅宋炎则站在朱、井二人后面那群部属的最后面,他亦已掣出他的独门兵器,乃是双刀,刀身又薄又细,微微弯曲,比常用之刀尺寸略短,一望而知这对奇形弯刀使用之时极为轻巧灵动。武林中称之为“新月刀”乃是外门兵刃之一。

  除了朱宗潜之外,人人皆知一场惨烈血战即将爆发,但等宋炎一声令下,那前后三十余名慓悍大汉便往当中夹拢,变化为一座“分尸大阵”,谁也不理会那丹青客井温的生死,只专注等候宋炎的命令。

  朱宗潜向挡在前面的黑衣大汉们喝道:“让出道路,你们没瞧见他在我掌握之中么?”

  但那十余大汉个个举刀挺剑的屹立不动,也不答话。最后面压阵的胖人屠嵇桀面上闪动着杀机凶气,亦没有开腔的意思。

  朱宗潜这刻才发觉不妙,他真想转到井温面前瞧他的表情。

  然而他与井温脚下没有停止,转眼间已迫到五尺之内。

  迎面那一群黑衣大汉们刀剑如墙,封住去路,从他们僵硬的表情瞧来,任何人也深信他们决不会让出道路。

  正在这极为紧张的剎那间,宋炎冰冷的声音升起来,他只喝出“刀山剑树”四个字。迎面那一群黑衣大汉立刻齐齐连退一丈左右,并且迅即从当中裂开,分成两排。那当中裂开的道路只有三尺宽,十余名黑衣大汉各以手中刀剑结集成奇妙的阵势。使得当中这条道路彷佛是刀山剑树一般,任何穿行此路之人,上有大刀,下有利剑,杀气森森,足以令人心寒胆落。

  宋炎接着用那冰冷的语调说道:“你敢穿行过去么?”这话自然是向朱宗潜说的。

  朱宗潜朗笑一声,道:“为何不敢?”

  他虽是明知一旦走入阵内,头上以及左右两侧的刀剑尖锋都离他不过数寸之隔。其时敌人不敢发动则已,如若当真发动攻势,他武功再高,也不能完全安然无恙,纵能不死,但受伤却是决计免不了的。

  此时暮色更深,四下浮动惨淡阴寒的气氛,突然间一阵急骤繁密的蹄声从北面传来,一听而知乃是七八骑飞驰而至,赶往距此十余里远的陈留县城投宿。

  宋炎凝神一听,面色微变,低哼了一声,道:“姓朱的你敢走就快点走。”

  朱宗潜为人何等机警多智,一听此言便知别有原因,决不是普通的过路人,心中暗暗好笑,忖道:“宋炎你这是弄巧成拙啦,若然不开口催促,我虽是听到蹄声,也将不加理会,一径穿阵而去。但你这一使出激将之法,我偏偏不教你如愿以偿。”

  当下抖丹田仰天长啸一声,啸声破空而起,在场之人无不震得耳鼓生疼。他接着朗声喝道:“黑龙寨正与本人争斗,来者如若自问惹不起黑龙寨,快快停步或是绕路避开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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