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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公孙元波不能不佩服这位天下镖行第一人物的眼力和反应,若是抵赖,反而显得小家气了,当下说道:“是的,请陆局主原谅!”

  陆廷珍道:“我个人的荣誉不必计较,但一旦方胜公得志,世上再无抗手之人,这时奈天下苍生何?”

  公孙元波道:“这个我自有分教。”

  陆廷珍道:“我知道你如今不比往昔,正是士别三日,应刮目相看。可是那方胜公势力强大,囊中还有不知多少奇技异能之士,这一点不可不防!”

  公孙元波心下惕然,这陆廷珍的话自然不是虚声恫吓。他默然望着那边的情况,只见方胜公已经停住脚步,但仍能够保持越来越凌厉的气势。

  陆廷珍看了,开始觉得公孙元波的话不无道理。如果沙天放已经技穷的话,方胜公为何踌躇不前呢?“奇怪,方胜公何故煞住了去势呢?”

  这个疑问公孙元波也无法回答,不过他却松了手,下定决心让陆廷珍自由行动。他轻轻说道:“如果我是方胜公,眼见沙天放这个老魔头这般镇定,一副若有所恃的样子,我也不敢贸然触发大战!”

  陆廷珍道:“话虽如此,但假如方胜公是讲究行动的人,他便会用行动来试探。所以在沙天放这一方面,也不敢摆空城计唬人家,这也是毫无疑问的。”

  那方胜公纵横天下多年,可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有今天面对着沙天放这等强敌,才如此地谨慎小心从事。他瞧来瞧去,都看不透沙天放葫芦里还有什么药,是以煞住了跨步之势,稍稍拖延一点时间。

  这位掌握东厂多年的第一号人物,平生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而以他的才智和经验,任何情势几乎都能一望而知,是以平生亦很少遇到没有把握的场面。他深深觉得沙天放并不是因狂傲自大失了分寸,而是另有所恃。究竟他有何可恃?又有何绝艺?抑是别有克敌致胜的妙计?看来是后者成分居多。他想:“这个老魔头别有妙计亦不足为奇,如果是炼成某种绝艺奇功,他表现的方式必定不是这样。”

  时间已不能拖延下去,方胜公仰天长啸一声。这是他的暗号,叫鬼见愁董冲和薛秋谷两人相机出手接应。

  啸声甫歇,方胜公大步跨上去,那股坚锐绝伦的气势如山推海涌,猛击沙天放。随着凌厉的气势,他手中之剑宛如电击云飞,搏攻敌人面门要害。他这一招有攻无守,极尽凶辣之能事,尺寸部位早已算好。那沙天放赤手空拳,纵施以反击,亦够不上要害部位。

  换句话说,沙天放只能守,不能攻。如果以攻代守,则掌锋尚未沾上方胜公时,已被方胜公的长剑杀死。这一记猛攻是经过千算万算,绝无一失,方胜公才使出来。不然的话,以他这等老谋深算之人,绝对不肯使用这种冒险手法。

  他长剑出手之际,两边草丛中“唿唿”两声,飞起两条黑影,分别从方胜公左右后侧电射而来。这两道黑影似乎发动得还快了一点,是以方胜公剑气刚刚笼罩住沙天放之时,两股凌厉的风力已到了他身上。

  方胜公全身功力都集中剑上,后防空虚,登时感到不妙。“老魔头果然有诡计!”这个念头电光石火掠过他脑际时,人也往斜刺里急跃闪避。

  自然他的剑锋也随着身形闪跃而改变了方向,但见光华掣闪之际,方胜公人随剑走,斜飞寻丈。可是他已没有站稳的机会,因为沙天放业已如影随形地追踪袭击。

  他手中已多了两支拐杖,这便是刚刚从两侧草丛飞起来的黑影。

  老魔头面色狰狞,一拐点地,一拐出击,疾如天际闪电。拐上风力激射,一时砂飞石走,声势惊人。这支拐杖长约六尺,加上另一支拐杖点地前倾的长度,便很可观了,几乎可以远袭十步外的敌人。

  方胜公脚一沾地,旋即往前扑避,可是沙天放的拐尖仍然指住他后背心,相距只有一尺左右。

  沙天放现在只要有一线机会,发动此拐,即可立毙方胜公于拐下。但这一线的时机却万分难求。他们这等绝顶高手,每逢出手拚斗,争的仅是这一线的时机而已。

  两道人影前奔后逐,兔起鹘落,霎时已出去了十六七丈之远。鬼见愁董冲和薛秋谷两人迅即分头追抄,依令接应那方胜公,但他们都事与愿违,无法完成接应任务。因为公孙元波和陆廷珍两人已经齐齐扑出,分头截住了董、薛两人。

  公孙元波直到与薛秋谷面面相对之时,还不明白自己为何急急出手。他明明想借方胜公之手杀死这老魔头,好替死去的冷于秋报仇,因为他知道如果要他自己出手报仇,实在相当困难。这种困难和武功无关,只不过是师门渊源以及他本人和冷于秋的关系,还够不上公开为她报仇的身份。

  薛秋谷望着这个英姿飒爽的青年,已知此人正是公孙元波。事实上他们也曾见过面,只不过那时候公孙元波是假装死尸。

  他眼中禁不住露出了震惊而又好奇的神情,问道:“你就是公孙元波?”

  公孙元波点点头,道:“不错,薛秋谷,如果我是你的话,老早就死掉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薛秋谷讶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如果是你,上次受伤之后,索性就诈死掉,便可免去今日的杀身之祸!”

  薛秋谷迅即使自己恢复冷静,淡淡道:“这话也不无道理,不过世间之事难说得很,譬如你认为本人大难临头,死在眼前,可是事实上是否如此,还未可知!”

  这番话其实并无特殊意义,薛秋谷这等人物,当然不会说废话。他乃是尽量拖延时间,以便观察一下情势,一是公孙元波方面可还有些什么出奇的援兵,一是看看陆廷珍和董冲的战况如何?若是公孙元波方面既有援兵,而董冲又占不到上风的话,他就得作逃命的打算了。如若不然,他当然全力以赴,绝不放过这个关系重大的人物。

  他举手做个阻止公孙元波动武的手势,又道:“公孙元波,今日之局,看来不是你们落网,就是本人这一方一败涂地,绝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公孙元波道:“不错,这便如何?”

  薛秋谷道:“本人只想知道一件事,是关于玉钩斜案。”

  公孙元波仰天一笑,道:“是玉钩斜案么?”一个白发萧萧、面容清癯的老人的影子出现在他脑海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他双眸中闪烁着的智慧光芒,以及看来含有无限深意的微笑。这位老人家他只见过一面,但印象却无法磨灭。因为他久闻这位第一智慧人物的大名,而称为玉钩斜一案,正是这位智者设计的。

  在东宫集团中,玉钩斜这个名词已变成符咒一般,任何人被厂、卫逮捕,只要念得出这个名称,就不至于立刻受到酷刑,至少有充分的时间让同党营救,或者自杀解脱。

  那位可敬的老人,早已是一坏黄土,骨肉腐朽了。公孙元波微感怅惆,世间的一切终究是一场虚幻,像那老人这般智慧如海,最后还不是一瞑不视,与草木同腐么?

  薛秋谷重重地咳了一声,道:“公孙元波,听说玉钩斜案系于你身上,这话可是当真?”

  公孙元波模棱两可地笑一笑,道:“也许是的,但薛秋谷你如今还想破案立功么?”

  薛秋谷道:“这也不算是奢望,对不对?”

  公孙元波徐徐提起手中缅刀,精光射目。一股凌厉刀气涌去,使敌人有透不过气之感。他的声音宛如在牙缝中迸出来,道:“薛秋谷,你说得对或不对都无关重要,我公孙元波这一刀你若接得下来,咱们再谈不迟。”

  薛秋谷虽是感到他刀势锐不可挡,但仍然不舍得放过这个机会,大声道:“接你一刀是小事情,那玉钩斜之谜,才是我薛某人念念不忘的。”

  公孙元波摇摇头,道:“你错了,我公孙元波这一刀你若接得住,便是胜负已分,亦等如你破了玉钩斜案啦!”

  薛秋谷更感兴趣,忙道:“你一刀就分胜负?这话怎说?”

  公孙元波道:“我这几个月来,唯一的成就是能将全身功力尽萃于这一刀之上,是以我这一刀你接不住并不出奇。若是你接得住,我便成为你网中之鱼、瓮中之鳖了!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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