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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富平侯精神一振,又道:“冷于秋,你先别得意。目下本爵爱你审问,抑或你将受本爵侦讯,尚在未知之数,你信不信?”

  无情仙子冷于秋应道:“当然啦!这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过富平侯呀,你既能领导东宫集团,那就不该与凡俗之人一般,非到见了真章才肯甘服。”

  富平侯道:“你不必唬我,在附近十里之内你无援兵,本爵怕你何来?”

  冷于秋道:“我一出手就可以制你死命,你纵然有千军万马保护也来不及。”她的口气已变得十分冷酷无情,一听而知她随时随地都会出手。

  富平侯笑一笑道:“唉!多煞风景。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有一天咱们把酒言欢,共叙旧情往事,该是何等回肠荡气的情景!”

  冷于秋道:“旧事不必再提,提也没用。”

  富平侯道:“我知道,只不过机会难得,所以忍不住说了出来而已。”

  他连干两杯,又道:“冷于秋,你已经卖身给邪魔,所以今日什么话都不必说啦!咱们等会就见个真章。”

  冷于秋道:“见什么真章?”

  富平侯道:“别瞧不起本爵。咱们相对拚斗一场,如果是本爵败死,自然无话可说,任凭你处断就是。”

  冷于秋讶道:“噫!你口气之豪,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难道你竟能脱胎换骨,炼成了绝世神功?哼哼!我不相信,非见识见识不可!”

  她一直在施展一种秘传功夫,查听着马车的动静,只要有人登车,她不必转头瞧看,也可以得知。但直到现在为止仍然无人登车,可见得富平侯并没有派人试图救走公孙元波。

  冷于秋的确感到大惑不解,忖道:“富平侯徐安邦十多年前是纨绔子弟,难道这十余年来居然修习得一身绝艺,堪以与我一拚?不对,不对,他一定得靠别人。”

  要知武功之道全无侥幸,任何人在二十岁左右之时,如果不能扎好根基的话,以后不论用多大苦功,成就定必有限。

  以冷于秋这等一流高手,天下堪与抗手的,可真数不出几个人,如何轮得到富平侯徐安邦?她真想马上站起身出手一试,可是她素来沉稳冷静,不肯打无把握之仗,所以她还是忍耐着,设法再查看一下。

  富平侯徐安邦又干了一杯,才道:“冷于秋,你的酒量到哪儿去了?”

  冷于秋已运功查过全身内外脉穴,并无异状,所以对手中这杯酒并不怀疑,当下一仰而干,道:“酒量还在,只不过目前不宜多饮,再说,我老早就没有这种兴趣啰!”

  富平侯道:“你不用说这种决绝无情的话,本爵还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像昔年那样对你还存在什么念头。”

  冷于秋道:“这些话你何必多说呢!”

  富平侯道:“不,我特地提起,当然有用意的。想当年我不自量力,已是有妇的使君,居然还想获得你。后来碰了钉子,才把我整个人都转变了。”

  冷于秋“哦”了一声,道:“有什么转变呢?”

  富平侯道:“本来有一段时期卧病不出,其实我是访求名师去了,人已不在京师。”

  冷于秋道:“那么你一定已练成了举世无双的武功绝学啦!我衷心恭贺你。”

  富平侯浓眉一皱,道:“哪有这么容易?我找到少林寺方丈大师,苦求之下,才知道自己年岁已过,无法修习上乘武功了。虽然如此,我仍不气馁灰心。我不是不信少林寺方丈大师的话,而是另有计较门径。”

  冷于秋大感兴趣,道:“哦!你另有办法?这倒是很不容易猜得到的。”

  富平侯道:“我本来武功有限,嗜欲又多,是以终究不能成为大器。这是十分浅显的道理,我到嵩山以前,早已考虑到这一点了”

  冷于秋道:“那么你有何补救之法?”

  富平侯道:“我自幼熟读兵书,平时没有用处,碰到难题,这些学问就有用了。‘孙子兵法’说过:‘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一段精辟妙论,使我恍然大悟。”

  冷于秋道:“这一段人人皆知,你悟出些什么道理?”

  富平侯道:“我出发之前,一来已预知本身的缺憾,二来纵然能得百战百胜,也不是善之善者。所以我采上兵伐谋之道,决计找寻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

  冷于秋哂了一声,讽刺道:“讲了半天,原来你是不动手的君子。”

  富平侯道:“一个人若不惹事,当然可以不动手。但像我这样,竟然与厂、卫作对,想不动手行么?”

  冷于秋道:“你究竟是动手的人呢,抑是不动手的?”

  富平侯道:“当然是不动手的啦!但要做到能不动手,这就不大容易了。我向少林方丈苦求,求的就是不动而屈人之兵的方法。”

  冷于秋道:“哦!他怎么说?”

  富平侯道:“少林寺的老方丈说,佛家降魔最妙手段,是以卓绝苦行以及大慈大悲之心度化魔头,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不二法门。除此之外,只有退而求其次,不是不动手,而是动手于无形无声之中,使敌人失去战斗之能,则也正似不战而屈人之兵了。最后,他老人家介绍我去见一个人,修习这等无形无声的神通。”

  无情仙子冷于秋听出一点苗头,“哼”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你现下也可以不战而使我屈服啦!是也不是?”

  富平侯徐安邦微笑一下。冷于秋忽然发觉这个男人笑得相当潇洒。

  富平侯摇摇头,道:“也许我办得到,但我没有这样做。”

  冷于秋道:“为什么呢?”

  富平侯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唔!恐怕这就是男人愚蠢之处吧!”

  冷于秋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富平侯徐安邦拈起一个酒杯,在眼前缓缓转动,面上忽然笼罩着惘然的神色。这比千言万语更能够震撼心弦。冷于秋芳躯微微一震,心潮中忽地起了无数涟漪。

  她别转面孔,不想让对方看见她流露出感情的痕迹。门外的车尘人影,使她记得自己还是在人世中,可是她的思绪却仍然飘缈朦胧,像风中摇曳的柳丝。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珍惜地回味着这种惆怅的、飘绵的情绪。

  长久以来,她心中波澜不起,整个人生像是严寒中的冰块一般,喜怒哀乐之情,都已远离她而去。直到现在……

  冷于秋忽又一震,忖道:“啊呀!不是现在才这样,一些日子以前,我也曾心情迷乱。”她的目光落在门口的那辆马车上,脑海中泛起车厢内那个英挺青年的影子。

  “对了,一定是他闯入我心扉中,所以我忽然变得好像十七八岁的丫头一般,很容易就波荡了。”

  她正在寻思,富平侯徐安邦已经抬起目光,悄悄地瞧着她。在他眼中,这张美丽的面庞,永远那么无法捉摸,也永远不会归属他所有,甚至这些年来,他也只能在梦中与她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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