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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公孙元波道:“事实上已完全告诉你了,不过我有两点忠告,希望赖兄重视。”

  赖自忠慎重地问道:“是哪两点忠告?”

  公孙元波道:“第一,在你跨入法术力量范围内之时,我才出手解开你穴道,而此时你已触动了禁制,邪法发动。如果你企图转身逃脱,或想回头与我一拚,此念一生,你又得像早先一般,空自筋疲力竭而死,其实却是与幻象相搏。如果是逃生,则在垂死之时才发现你还在原地,未移寸步。”

  赖自忠心头一震,问道:“请问第二点是什么?”

  公孙元波道:“第二点是你一开始行动就得收摄心神,无论什么幻象都不可理会。在诸般幻象之中,最厉害的是将会出现你平生最怕或最爱的景象,使你心神迷乱,忘了继续举步前进。”

  赖自忠乃是名家之流,当然一点便透,故此不须多问别的细节,只有一个疑问,提出来道:“当我举步前行之时,焉知不是幻象?”

  公孙元波道:“不错,自有可能是幻象,但如果你脚下真的移步,没有东西会阻碍你,因为这是循正途击破这七情旛邪力的唯一方法。”

  赖自忠豁然贯通,道:“换言之,阻碍我前进的,只有我自己这颗心,对不对?”

  公孙元波道:“正是如此。”

  赖自忠决然道:“好,开始罢!”

  公孙元波让他对正黄色的小旛,叫他瞧清楚了,才轻轻一推他。赖自忠应手跨前两步,但觉脉穴忽通,血气流畅,显然已恢复了功力。

  他大步向前行去,转眼间已走了六步之多。公孙元波双眉一皱,忖道:“这七情旛也不过如此而已。”他念头方转动间,忽见赖自忠身形停滞,一只脚已跨了出去,突然停在半空,大有缩回之势。

  公孙元波以传声之法,将情况先告诉祝海棠。只听她的声音细如蚊叫,传入耳中,说道:“你若是看得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正陷于什么境况之中了。照我猜测,他必是碰上了可恋之物,舍不得前进。如果是遇上可惧的景象,那么他姿势中必定会现出抗拒或逃跑的迹象。”

  她的声音刚歇,忽见赖自忠才踏前一步,但接着他就停顿不前,双脚久久没有提起来的迹象。

  公孙元波耳边又听到祝海棠的声音,道:“他停止了这么久,大概已经失败啦!”

  公孙元波忍不住抖丹田喝了一声,在黑夜之中,声音远远传出去,惊醒了不知多少人家,可是相距只有数步的赖自忠却宛如不闻。

  公孙元波提起缅刀,凛然瞋目,正要冲去,忽见一条人影走向赖自忠。他定睛一看,这条人影却是个黑衣妇人,长发披垂,面孔虽看不见,但形状可怕得很。

  这个黑衣妇人停步在赖自忠身边,却没向他怎样,反而缓缓转身,面向公孙元波。

  现在公孙元波已瞧出这个黑衣妇人,在披垂的长发中,有一张苍白异常的面孔,隐约瞧得出相当秀丽,不过年纪最少也有三十来岁了。她的目光在公孙元波身上转动一下,道:“你就是公孙元波么?”

  公孙元波应道:“不错,你是谁?”他不猜测这个黑衣妇人是祝神娘之故有二:一是祝海棠没有说她会出现;二是她的口音温和,一如常人,不像早先所听到的那个祝神娘和薛大人说话时的口音。但那黑衣妇人却道:“我姓祝名叫芸芸。”

  公孙元波何等机警,虽然感到意外,却不称她为祝神娘。因为他和祝海棠在一起之事,对方知道与否尚不可知,所以不宜多言。他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祝姑娘,只不知你忽然出现,是不是打算加害赖自忠?”

  祝芸芸道:“他已经死了。你如不信,我把他推倒在地上给你瞧瞧如何?”

  公孙元波道:“等一等,我怎知你是不是在推他之时,暗暗下手加害了赖自忠?”

  祝芸芸道:“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或者你自己过来瞧瞧也好。”

  公孙元波冷笑一声,道:“祝姑娘这等邪法,对别人也许有用,但我公孙元波以身许国,生死早已置诸度外,根本不信你这等装神弄鬼的手段能够奈何得了义烈之士!”

  祝芸芸的头部摇摆一下,散垂下来的长发都给甩到肩后,于是露出了整个面庞。

  只见这三尸教教主,看来年纪约在三十左右而已,十分年轻,五官秀丽,面色略嫌苍白一点,轮廓与祝海棠相当肖似。

  她唯一使人感到有生气的,便是那对眼睛。这时她注视着公孙元波道:“你虽是义烈之士,不信邪异之事,但现在情况转变,你心中已有了痕迹,不似从前湛明空净。也就是说,当你指点赖自忠如何方能击破我的七情旛之时,你已种下信因了。”

  她说来极为有理,并非虚言恫吓,正因如此,说服的力量更为强大。

  公孙元波皱皱眉头,道:“我感到你好像有一个阴谋。”

  祝芸芸道:“阴谋?不,这只是手段之一。我早就得知海棠跟了你。当时我暗察之下,你的气质果然与世俗不同,甚至和其他忠烈之士也不一样。你的确具有强大无伦的反击力量,所以我不敢贸然现身”

  公孙元波一听,怒从心起,道:“这样说来,你现在已有把握了,是也不是?”

  祝芸芸道:“不是把握,而是我恢复了勇气。”她的话说得十分巧妙,避重就轻,登时使公孙元波的怒气消解了大半。

  祝芸芸又道:“你心灵中已有了七情旛威力的印象,永远也磨灭不了,所以我才敢现身。你如不信,不妨举步行来,瞧瞧我的法宝和阵法对你可会发生影响?”

  公孙元波仰天朗声大笑,道:“你纵是舌粲莲花,也休想摇撼我公孙元波的心志。你小心点,我来啦!”

  他迈开大步挺刀行去,气势如虹,声威凛凛。

  祝神娘含着冷笑,望着这个俊逸而又壮烈慑人的青年。她的冷笑忽然变成惊疑,原来当公孙元波行入距七情旛十步之内时,她的法力显然未能稍稍阻滞于他,反而感到一股强大森厉的刀气迎面冲到。

  公孙元波霎时已逼到祝神娘面前。当此之时,他专心一志只要杀死这个女巫,为的是好使她永远不能再用邪法害人。除了这个意念,还有就是他压根儿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安危祸福,心志之坚强冷静,难以形容。

  祝神娘退开六七步,快逾鬼魅,公孙元波的缅刀根本没碰着她,然而当她停定身子之时,却吐了一口鲜血。

  公孙元波继续冲去,一下子就越过那七情旛所布的防线,又逼近了祝神娘。他眼中瞧得真切,隐隐感到祝芸芸似是没有招架之力,正想趁机杀去,但耳中忽然听到祝海棠的声音,说道:“公孙先生,请挥刀砍断当中那支黄旛,我便可以过去。”

  公孙元波一听,去势陡然中止。

  祝海棠的声音又道:“黄旛一折,她便受伤不轻。”

  这时黄旛乃是在他身后,公孙元波更不迟疑,当即挥手一刀。精芒过处,那支黄旛断折为二。

  祝神娘惨叫一声,转身奔去。但见她一下子就隐没在黑暗中,失去踪影。

  公孙元波不能不信祝海棠之言不假,因为祝神娘那种狼狈之状,万万假装不来,但他心底仍然有一丝后悔,忖道:“我早先还是应该一往直前,尽力诛杀那个女巫才对。现在听从祝海棠之言,砍断黄旛,此举虽然好像有效,可是就等如承认她的邪法的存在了。”

  这种想法,虽是很玄,但他以壮烈忠义之气压倒敌人,亦不免近玄,可见这等道理确在现实中存在。

  祝海棠突然在他身边出现,道:“快走,她马上又要来啦!”

  公孙元波道:“她还不怕么?”

  祝海棠道:“不是不怕,但她对付我仍是绰有余裕。”

  公孙元波听了这话,心中泛起矛盾之感,忖道:“她已是第二次说到她过不了祝神娘那一关,而她本身又是生命之火将灭。假如她真的快要死了,何须对性命看得如此紧张?”但他口中却没有说出来,只道:“好,我们走,只不知要躲到什么所在,才可以避过你母亲?”

  祝海棠道:“有两个方法,一是迅即奔出百里之外,使她查不出我们的位置,另一个方法是托庇在佛门中。”

  公孙元波忽又觉得她之言可信,想道:“莫非她一直集中注意力在她母亲身上,以致忘了生命之火将灭之事?”他一手拉着这个纤长玉手的女孩子,举步奔去,道:“若是托庇佛门,有个地方可以一试。”

  他们这回走得很快,不久,来到一座小庵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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