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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那中年妇人把灯笼放低一点,把公孙元波的面孔照得更清楚。她锐利地察看这个青年,过了好一阵,才释然地透一口气,泛起宽慰的笑容,又道:“假如你会开口说话,那就不是穴道受制了。虽然你曾经使一个猛劲翻落地上,使我银针落空,但看来那只是你年轻力壮、劲道过人而已,并不是能够抗拒我银针的威力。”

  公孙元波这时又明白她早先为何与他说话,原来是试探他受制的程度,这个妇人的诡诈,可想而知。

  那妇人手中的灯笼移照地上的男人,突然双眉一皱,道:“想不到一向骄狂自大的黑殃神姚抱石一见真章,竟是如此脓包!”她恨恨地啐了一口,又道:“老娘还以为终身有托,白白陪你这死汉子睡了几个月,想将起来,好不恨煞人也!”

  公孙元波看得真切,但见她俯下身子,抖手一针,扎在那个高大汉子左眼中,登时冒出了鲜血。她似是大感得意,又是一针,深深刺入黑殃神姚抱石的右眼中,并且发出“咯咯”的笑声。这妇人心肠之恶毒、性情之残忍以及过人的狡诈,使公孙元波背上沁出了冷汗,但觉平生所见所闻的恶人当中,似乎还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个中年妇人。

  早先当那妇人拿灯笼照看他的面孔之时,他也把对方看得一清二楚,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个妇人高耸的颧骨和很薄的嘴唇,其时已给他以“冷酷无情”的感觉,不过她却还有几分姿色,可说是风韵犹存。

  除了这个恶毒而漂亮的妇人使他惊心动魄,还有一事令他心头震动,就是黑殃神姚抱石这个名字。据他所知,黑殃神姚抱石乃是“陇西三凶”之一,而这陇西三凶,则是武林人物无不畏而远之的“十恶”之一。这些凶神恶煞们不但武功高强,最令人不敢招惹的是他们天性的剽悍凶残,以及记仇之心特重的几种特质,因此江湖上尽有强胜过他们之辈,但只要有点牵累,便须顾虑到许多问题,因而不敢招惹他们。

  公孙元波倒是没想到自己在无意中碰上了名列武林十恶之内的凶人,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妇人对付黑殃神姚抱石的骇人手段。

  黑殃神姚抱石虽是双目各被银针深深扎过,流出鲜血,可是由于穴道受制,是以全无声响。

  那妇人转过来望着公孙元波,又“咯咯”笑道:“我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为何闯入此地?奉了什么人的命令?”

  公孙元波没有作声。那妇人不急不忙地又道:“在你回答我的话以前,我先警告你,不许有一字虚假,亦不许规避不答,不然的话,姚抱石便是作的榜样!”

  她说完之后,这才一脚向他腿上踢去。公孙元波看她出脚之势,已明其故,便任她踢中。

  妇人面色一沉,冷冷道:“说呀!”

  公孙元波道:“在下复姓公孙,名叫元波,这一条巷子。以前我已来过一次,但被两个家伙挡住。”

  那妇人点点头,道:“说下去。”

  公孙元波道:“在下前次乃是无心误闯,却遭那高矮两人阻挡。后来便时时留心这条巷子。但那高矮两人日夜看守,未得其便,直到今夜,方算我是第一次入得此巷。”

  妇人手中的银针直晃,大含威胁之意,颔首道:“再说下去。”

  公孙元波道:“简单地说,在下却不知巷内有何秘密,亦不是受人差遣前来。”

  妇人道:“这样说来,你闯入此巷的目的,正是为了探看巷中有什么秘密,是也不是?”

  公孙元波道:“是的。”

  妇人道:“你回答得挺干脆爽快,瞧起来似是不怎样惧怕老娘手中的银针呢。”

  公孙元波道:“在下据实直说,只求免祸,但如果你不相信,在下也没有法子可想。”

  妇人道:“好吧,我暂时相信你。”

  她忽然沉默下来,好像心里有两件事正在斟酌似的。

  公孙元波趁这机会,暗暗运功行气,但觉全身遍体完全像平时一般,最初下半身一阵麻木之感亦已消失。他自知已经恢复如常,大可以站起来与这个恶妇一斗。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不但这条巷子的秘密使他亟欲侦悉,同时这个恶妇究竟闹什么玄虚?为何刺瞎了曾与她同居数月之久的姚抱石?这许多疑问,他都想获得答案。

  那妇人终于开口,道:“我胜聂,人家都称我聂三娘。这个名字,你听过没有?”

  公孙元波从实答道:“没有,在下实是孤陋寡闻得很。”

  聂三娘笑笑,道:“这也难怪,你出世迟了二十年。我昔日的事迹,现在江湖上已很少有人得知了。”

  公孙元波可真有点不服气了,眼睛直眨,问道:“聂三娘,请问你二十年前是不是江湖上享名的人物?”

  聂三娘点头道:“不错,那时候只要有点名堂之人,都知道我聂三娘的名气。”

  公孙元波道:“若是如此,在下也应该听长辈们谈论过你才对呀!”

  聂三娘面现不悦之色,道:“你意思是说我吹牛么?”

  公孙元波忙道:“不,在下实是感到不解而已,因为像你这等人才,正是男人所喜欢谈论的对象。纵然二十年来你已退出了江湖,艳名已淡,但不可能全然无人提到呀!”

  聂三娘当时化嗔为喜,因为公孙元波已经强烈地暗示说她长得美貌,这在年轻少女也许反应不大,但在这位半老徐娘耳中,这种话实在很悦耳。她道:“老实告诉你,我当年命运坎坷,故此我的事情牵连到许多大门大派的名人。相信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当我隐退之后,武林中人都不大愿意提起我。久而久之,便没有几个人还晓得我的事迹了。”

  公孙元波恍然地“哦”了一声,也就不追问了。

  聂三娘又道:“我们言归正传,你想死抑是想活?”

  公孙元波讶道:“三娘你何以有此一问?在下自然想活下去,干吗想死呢?”

  聂三娘道:“你如想活,那就帮我做一件事。”

  公孙元波道:“好呀!你先放了在下,方能效劳啊!”

  聂三娘冷笑道:“等事情办成功,我才放你不迟。”

  公孙元波当真感到大惑不解,问道:“难道在下不能动弹,也能效劳么?”

  聂三娘道:“不错,你先用嘴巴说话就行啦!”

  公孙元波欣然道:“那好极了,你要我说什么?”

  聂三娘道:“你只要说,有一个跛足的老叫化,用一根像我手中这支银针,刺瞎了黑殃神姚抱石双目,你就没事了。”

  公孙元波茫然道:“我跟谁说去呀?”

  聂三娘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但你记着不可说是在此巷之内,你是在巷口对街的屋下,远远看见他们说话,接着又见那跛足老叫化用银针刺瞎姚抱石双眼,然后你赶快溜跑,却被我抓回来。”

  公孙元波道:“听起来好像不是陷阱,你只是想移祸江东而已。”

  聂三娘摇头道:“这些话另有内幕,你永远猜不出的。事实上那个老叫化尸骨已寒,我并不是要嫁祸于人。”

  公孙元波不必装作,因为他实在很迷惑,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他故意拿话套她,道:“我明白了,老叫化虽然已死,但我去见之人并不知道,听了这话,一定信以为真,因此你既可推卸责任,又可从此恢复自由之身,不必跟着这个姓姚的、”

  聂三娘竟不中计,只道:“你怎么想都行,但你记着,如果你依我之言去做,我担保还你自由。如若有一点差错,我定要叫你后悔曾经出生世间。”

  公孙元波道:“三娘你放心。在下自问也不是愚笨之人,这几句假话难道还不会说?但只怕我说了这话之后,那人还不放过我。你虽保我无事,但那人显然比你更有权力地位,他的话你岂能违背?到时我若活不了,如何是好?”

  聂三娘大概是为了要他坚信自己的话,当下道:“你一万个放心。固然我不能违背那人的话,但你只要依我之言一说,他马上就神魂不安,哪里还有心情管你的死活?”

  公孙元波咋舌道:“他越没有心情,就越发危险。”

  聂三娘耐心地道:“到时我自会安排,或是暂时把你关起来,或是请他允许我把你带走杀死。总之,我会把你弄到我手中,便可暗暗释放了你。”

  目下正是揭破此一花园秘密的好机会,公孙元波不管这聂三娘说的话是真是假,反正这等机会绝对不能放过!要知公孙元波身份特殊,故此有些事情,别人做了会迹近多管闲事,且也无须拿性命去冒险,但在公孙元波来说,他却非做不可,纵然因此送了性命,亦是没有法子之事。

  聂三娘把他扶起,扛在肩头,举步行出巷子,接着迅快奔去。她有时走大街,有时走小巷,又有时在屋顶纵跃。若是平常之人,早就给她这种走法弄昏了头脑。公孙元波乃是受过训练之人,是以仍能把握着方向,加上距离的判断,晓得她其实没有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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