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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李益深呼吸一下,發現自己剛才那種「厭惡」之感,已經消失了。當下拿起韁繩,道:「好,那麼我們快點到莊子去,這兒又黑又冷,實在不是滋味……」

  他不曉得在暗中窺伺之人,還在不在,是以用肘頂了吳丁香一下。吳丁香已經看見在馬匹前尋丈之處,站著一個人。雖然面貌看不真切,但那是一個男人,卻無疑問。這人居然屹立在路中心,可見得他已有意攔阻馬車前進。因此,她迅快地回想自己每一個動作和每一句話,看看究竟是那裡露出了馬腳,致使此人決心攔阻去路。對方的心意,想來必是打算查個明白。李益驅車前行走了七八尺,馬車欻然停住。他沒瞧見有人抓住馬口嚼環,是以驚怪地道:「奇了,這牲口怎麼啦?」

  說時,拿起鞭子,抖鬆了鞭身向前一揮一收,鞭梢在這空氣中急速地吞吐,發出撕裂什麼似的響聲。馬匹仍然不動,吳丁香吃驚地道:「怎麼啦?」

  李益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是路上有個大坑……」

  吳丁香真怕他過去查看時,被那個神秘的夜行人殺死,是以一把揪住他,不讓他動彈,口中道:「那怎麼辦呢?」

  李益道:「我點上燈籠到路上照照看。」

  吳丁香道:「不,我們乾脆在這兒等一等,到天亮之時,自然看得見了。」

  李益也知道她乃是叫自己不離開她身邊之意,當下故意道:「妳怕什麼?這條路一向乾淨得很。」

  他這話別人一聽而知是說到「鬼」上面去了,相傳夜行之人,往往有「鬼擋壁」之說,轉了一整夜,累得人仰馬翻,到雞鳴之時,還是離原地沒有好遠。這是出夜門之人,最怕的事情了。吳丁香忙道:「別說啦!別說啦!我們等到天亮,又有何妨?」

  李益笑道:「宜陽城中,誰不知我李大公子是博學豁達之人,如果我也怕鬼,傳了出去,一定被人恥笑……」

  吳丁香道:「你稍等一下總可以吧?」

  李益道:「好吧,咱們目下神智清明,可見得不會有什麼事。天下間盡有無數可怕的傳說,但究竟有沒有一個傳說是真的?我認為很有問題。」

  馬車前面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道:「李大公子這話很有道理,鄙人深感佩服。」

  此人的話聲,顯示出他並不年老,同時又不是一味只知道好勇鬥狠的武林人。不過有一點奇怪的,便是他的聲音似乎沒有一點生氣,好像是個萬念俱灰之人說的一般。但如若他當真已萬念俱灰,則何以又半夜在此,攔截這輛馬車?李益訝道:「是那一位在說話?」

  那人應道:「江湖流浪之客,說出姓名,只怕污公子尊耳。」

  李益和吳丁香都齊齊心頭大震,暗忖莫非這人就是浪子彭春深。要知以彭春深的道行,改變口音,變換形相,都是易如反掌之事。是以吳丁香聽不出是誰,並不稀奇。此處,吳丁香由於一心一意在防範洛川派之人,反而把彭春深給疏忽了。其實彭春深反而隨時隨地都會出現。若然是彭春深,這麻煩就大了。假如彭春深定要殺死李益,則她如何是好?是與他拼個死活呢?抑是任得他向李益施毒手?李益雖然想到可能是彭春深,但他倒沒有考慮得太多,只感到不大好意思而已。

  他道:「尊駕見示姓名的話,小弟也便於稱呼,是也不是?」

  馬前的人道:「好吧,李公子不妨以張君相稱。」

  李益道:「張君可是獨個兒在路上?」

  張君道:「是的。」

  李益道:「路上風寒露重,張君為何屹立當途?」

  張君道:「世上許多事情,說也說不清楚的。」

  李益狐疑道:「難道說張君是特地在這兒,等候小弟經過的麼?」

  張君道:「也可以這麼說。」

  他竟不往下解釋,令人感到又可怕又渴想知道。李益道:「現下小弟已經到達,張君有何見教?」

  張君沒有開口,李益忍不住又問了一句:「敢問張兄有何見教?」

  這一回他才回聲道:「我不知道。」

  李益道:「那麼張君可肯讓一讓路?」

  張君道:「不行。」

  李益楞住了,他讀書再多,也沒聽說過世上會有這種奇怪的事。而且情勢之迷亂尷尬,亦教人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他轉頭看看吳丁香,希望她說一句話。但吳丁香緘口不語,似乎決定任得他獨自去處理這個局勢。李益沉吟忖想了一下,道:「小弟如果驅馬闖去,只怕張君你會受到驚嚇……」

  張君淡淡道:「那你就試一試看。」

  李益聳聳肩,道:「莫非張君打算在這兒耗到天亮麼?」

  張君道:「當然不啦!」

  李益當真被他弄得迷迷糊糊了,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張君默然不睬,過了好久。李益道:「張君,你為什麼跟小弟過不去?我們以前見過麼?」

  張君道:「沒有。」

  李益道:「那麼你一定跟這位趙姑娘認識了?」

  張君道:「也不認識。」

  李益道:「你還沒見到她的面孔,怎麼不認識?」

  張君道:「笑話,我看她正如她看我一般,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肚中雪亮。」

  李益道:「如果你們互相看得見,那麼至少也有些旁的牽扯了?」

  張君斷然道:「我跟你說過,我絕對不認識她,這一輩子,還是頭一遭遇見她。」

  李益想道:「如果他是彭春深,自然不可能這樣說。因為他根本用不著否認與她的關係……」

  他的心頭略寬,腦筋馬上活起來,迅即問道:「既然你未見過趙姑娘,那麼一定是別人與她認識,託你來此,攔截我們?對不對?」

  張君道:「也不是。」

  他停歇了一下,忽然不耐煩地道:「李公子,你別問東問西行不行?」

  李益道:「假如張君處於我的地位,你能不問麼?」

  張君道:「我不知道,也許我能夠不問。」

  李益頓時大為憤慨,提高了聲音,道:「這是可能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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