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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他停歇一下,又道:「要是我沒有橫掃天下的把握,怎敢東山復起,再作馮婦?」

  蘇玉娟勸輕咬著嘴唇。微露懼意。雖然不是求饒的神態,但容色之間,卻足以使人心軟,難以下手。高青雲又道:「妳是我練成絕藝後第一個得見此招的人,關於這一點,我也不妨告訴妳,假如我不是到了一擊必中的境界,我絕不會向一流高手施展。」

  蘇玉娟沒有別的話可說,只好皺皺鼻子,道:「你只不過是欺善怕惡而已,有什麼了不起?」

  高青雲道:「也許是吧!因為蕭老前輩說過,這一刀如非有了豐富的臨場經驗,不可輕易施展。因為如果一擊不中,其時最少有七個破綻,足以被敵人反擊致死!因此,我直到如今,尚未用過此招。」

  蘇玉娟道:「到底是誰雇你來的?」

  高青雲道:「丐幫幫主陸鳴宇。」

  蘇玉娟面色蒼白得像要昏倒了,本是全神警戒的目光,立時渙散,從對方面上移開,望向天花板。她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在身,他怎麼怎麼會殺我?」

  高青雲冷漠如故,道:「妳這等情形,正是我們往常施用攻心之法的收穫,我只要出手,即可乘隙取妳性命。」

  蘇玉娟鬆一口氣,道:「這樣說來,你只是攻心,而不是事實了?雇你的人,不是陸鳴宇,對不對?」

  當蘇玉娟說到這裡,阿烈最感難受。因為蘇玉娟雖然很不好,叛徒、蕩婦等名詞,都可加諸她身。然而她終究是與他有過密切關係之人,對她的狼狽,甚是心軟憐惜。此外,由於她曾赤裸裸的告訴他,她心中真愛著的是陸鳴宇,所以他能夠了解蘇玉娟至深至鉅的痛苦。那是發自內心,絕非虛偽。這一點連高青雲都感覺到了,不過他仍然據實以告,道:「我不騙妳,的確是陸鳴宇雇我殺妳。」

  蘇玉娟面如死灰,道:「唉!我真難以置信,他居然要殺我?」

  高青雲等了一陣,見她略為平復,才道:「據我所了解,妳是個楊花水性的蕩婦,就算陸鳴宇這樣,妳最多也不過失望和驚懼就是了,何須如此痛苦?」

  蘇玉娟長長嘆口氣,道:「我也不明白,也許是我太愛他的緣故。」

  高青雲斥道:「胡說,別的理由我或能置信,說到妳真心愛他,哼!妳卻隨意與別人私通,這算什麼?」

  蘇玉娟搖搖頭,神情沮喪,自有一種楚楚可憐之美。她道:「你不會懂得,我做對不起他之事,連我自家也很痛苦,但我歡喜折磨自己,也要折磨他。」

  高青雲想了一下,才道:「算了,我也不想懂得。」

  蘇玉娟眼下心神震盪,已完全沒有戒備可言。高青雲恢復原先的冷漠,道:「咱們已說了不少話,最重要的是我已斷定妳是個該殺之人!因此我馬上就要出手,妳如不抗拒,亦是一死。為了公平起見,我特地提醒妳,讓妳有機會作最後掙扎。」

  他不但聲音非常冷酷堅決,而且手中之刀,也突然隱隱泛起光芒,寒氣大盛,使得整個房間,充滿了森森殺機,十分可怕。阿烈頓時曉得高青雲已不再延遲,再不會改變主意,放過蘇玉娟。雖然如此,他仍然很欽佩這位惡名驚人的「白日刺客」。因為從這一番經過中,他已看出高青雲真是胸懷磊落之人。他之所以囉嗦了這許多,目的不外是問出對方的真正為人,找出可以殺死她的真理,方肯下手。換言之,假使對方是個道地的好人,則他必定下不了煞手。阿烈已沒有猶疑考慮的餘地,接口道:「高青雲,你先殺死我,再殺這個弱女子不遲?」

  他說話之時,全身運足氣力,只等對方一動,他也就有所動作。如果他不先殺了蘇玉娟,果真找尋自己,則他就趕緊逃跑。如若他向蘇玉娟出手,則他說不得只好衝入房內搶救了。至於如何一個搶救法,他還不知道。房中的兩個人都愣住了,高青雲是因為有人在外面竊聽了一切,自己居然還不曉得而驚愕。蘇玉娟則是聽出阿烈的口音,曉得他就是曾有好合之緣的白飛卿而發楞。

  房內燈光驟然熄滅,說得遲,那時快,房門方自砰的一聲,非常急速地打開。同時之間,窗門也大響一聲,而院子中也就多了一個人的身影,巍峨屹立。這人正是高青雲,他除了動作神速似電之外,還含得有濃厚的「刺客」本色。這一點從他煽滅燈光,以及撞門、破窗等一連串動作可以得見,而最驚人的是他能使對方完全弄不清楚他究竟從房門抑是窗戶出來的。他人一落地,已看見廊上一道人影竄入盡頭處的月洞門內。雖然是那麼匆促短暫的一瞥,但他已能看清楚對方的背影身量,以及所穿的衣服。饒他久經風浪,見識過種種場面的人物,這刻也不由得一怔,心想:「那廝居然就是早先的店伙!這樣說來,不但我走了眼,連堂堂丐幫幫主陸鳴宇,也被此人瞞過了?這人是誰呢?」

  要知高青雲外貌雖是慓悍粗豪,其實心細如髮,經驗閱歷都高人一等。要不然他如何能成為武林中的刺客?然而找他辦事的乃是丐幫幫主,以陸鳴宇久震江湖的雄才大略,以及過人的眼力和勢力,自然不致被可疑之人混到身邊。因此,高青雲有了先入為主之見,對阿烈根本不加細察。至於陸鳴宇方面,卻是因為他心事重重,而又相信自己手下之人,必能嚴密防範一切,所以減少了警覺。高青雲以內力迫出聲音,向人影消失處傳去,道:「用不著走得太急,提防摔跤才好。」

  話聲甫歇,人已往牆頭撲去。他的身形劃過夜空,快如驚鳥,兩個起落,已越過兩重屋頂,落在一堵院牆下面。在他左方丈許處,便有一道門戶,高青雲所站之處,乃是一條相當寬闊的後巷。他也不過是剛剛站穩,門內便閃出一人,動作甚快,身上正是店伙裝束。兩人打個照面,對方不禁呆了。高青雲心中一笑,忖道:「這廝身手雖然高明,但看來為人沒有什麼城府,所以心中情緒,盡皆露出於形色。」

  被他迎面堵截住的正是阿烈,他自問已經跑得甚快,可是人家簡直像鬼魅一般,已經安安穩穩的等候著他,這教他焉得不驚。高青雲又道:「尊駕別跑,咱們先講幾句話。」

  阿烈承認再逃跑沒有意思,當下點點頭,道:「高兄有何見教?」

  高青雲道:「你曉得兄弟姓名,而兄弟卻還未請教,大是失禮且有失公允,尊駕可肯見示?」

  阿烈道:「在下實是不便見告。」

  高青雲搖搖頭,道:「尊駕太小看了兄弟啦!」

  阿烈連忙否認,道:「單是你這一手,我已佩服得很,如何敢小看高兄?」

  高青雲道:「能夠及時截住尊駕之舉,只不過是一點小技而已,不然的話,豈能當得白日刺客之名?」

  阿烈道:「高兄肯不肯賜告此法如何施展?」

  「白日刺客」高青雲道:「我踏入此處之時,對這裡的地形有了一個概括的了解,除非是我網開一面,你絕不可能逃出我掌心。」

  阿烈心中著實吃驚,如果他沒有親身體驗過這高青雲的厲害,他必定不會相信對方的話,可是現在,他確實認為,高青雲具此能力,於是心念一轉,忖道:「不好,看來我真是逃不掉了。」

  他腦子裡很快的想到一些問題,第一,那蘇玉娟不知此刻逃走出未?第二,自己身形暴露之後,勢必也會被陸鳴宇發現。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是有關馮翠嵐的安危問題。自己如果不能趕在陸鳴宇等人之前,馮翠嵐只怕就要落在陸鳴宇手中。根據以上的原因,阿烈是萬萬不能為高青雲所擒,他很了解自己的一切,除了眼快輕身力大以外,論別的絕非高青雲對手,事實呢,只怕論腿不見得比對方快,身子也不比對方輕,那麼看看「力大」是否能勝過對方?

  他百般無奈之下,懶得多說,暗聚氣力於右掌之上,驀地上前一步,一拳直向高青雲當胸搗去。高青雲只覺其拳風疾勁,形成一股巨大的暗勁。當下不敢硬接阿烈這一拳,納悶中,單手迅抬,用掌心向他拳上捺去,此時阿烈再想抽拳已是有所不能。雙方拳掌甫一相交,阿烈立時覺出對方那雙手掌柔軟如棉,全不受力。自己如此勁疾的掌力,竟然為對方那麼輕輕一掌,便化解個乾淨。但見高青雲隨著阿烈的拳勢,身子驀地騰空飛起,有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足足飛出兩丈以外。阿烈心中大喜,忖道:「你到底是受不住了。」

  他那裡知道高青雲如此模樣,正是化解阿烈加諸在他手掌上的勁力,眼看著他那一縷青煙也似的身子,在空中打個轉兒,又輕如落葉般的落了下來。阿烈心中大奇,定睛一看,高青雲屹立如山,那裡像是有一點受不住的模樣,如此一來,才知道這高青雲果然厲害無比,打也打不贏他。

  高青雲眼中精光四射,注定著他,冷冷道:「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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