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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程玄道道:「咱們將計就計,招賢侄裝出內傷越重之狀。貧道則仍然昏迷不醒人事,等天色昏暮,白檀越背著貧道,一面又得扶掖招賢侄,這樣,對方當必疑心盡去、認為咱們在此室中躲了一天,乃是合情合理之事。等咱們到了樹林茂密之處,方始分頭加速遁走。對方措手不及之下,最多也只能盯住一兩個人,換言之,咱們必有一個人逃得出去。」

  阿烈立即道:「假如我們逃得出去,便又如何會合?以晚輩來說,這個消息可真不知送給誰好?」

  程玄道脫口贊道:「好敏捷的反應,以你的才智和根底,如果練成武功,那一定是天下無敵的人物了,但願你能找得到那位傳功與你的異人。」

  他的口氣非常誠懇,所以阿烈深信他這祝福是出自真心。而由此可以看出名門正派的高人,氣度修養與眾不同,全不嫉視人才。程真人沉吟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符。交給阿烈,道:「此是貧道隨身攜帶之物。你拿了去見我師弟何玄叔,把詳細情形告訴他,他就會知道怎麼辦了。」

  阿烈謹慎地收好那塊玉符,程玄道又囑咐他道:「你以後在江湖上,千萬別隨便透露今日之事。因為這極樂教十分詭秘莫測,正不知有多少很有名望的高手,已參加了此一邪教。你如是隨便亂說,定必遭遇暗算。」

  他回頭也向招世隱囑咐道:「你如果逃得出去,只能暗中設法通知令尊,使他知你平安就是了,千萬不要返家,不然的話,你全家都會碰上意想不到的災難。」

  這件事竟是如此嚴重,阿烈和招世隱都流露出忐忑的神情。阿烈直到此時,才把歐陽菁的藏身地點告訴他們,以便有人逃得出去,可以前往探視她。程玄道問過她的情形,便向阿烈道:「我主張咱們三人都不向歐陽姑娘那邊走,以免把敵人引去,一網打盡。以目下的情形判斷,一則她定可復元,自行離去。二則咱們都未必能突破羅網。因此,留下她這個知悉極樂教內幕之人,也是一著極為重要的棋子。」

  阿烈心中大不以為然,但他不好意思駁斥老道人的見解,只好勉強地點頭同意了。當下他們計議商定逃走的方向和路線,阿烈是往東逃走,而歐陽菁則在西面,變成背道而馳。但過了不久,程玄經過考慮之後,才道:「我覺得逃走路線有點不妥,白檀越還是改往西南方向的好,原來向東的路線,給招賢侄才對。」

  阿烈心中暗喜,因為他到時只要拐個彎,就可以找到歐陽菁了。口中卻故意問道:「為什麼呢?」

  程玄道道:「因為許昌在西南方,招賢侄如向這一方逃走,敵人反而會猜到會不敢返家。因此,他必須往相反的方向走,敵人方會判斷他是故意迷惑他們,其實要繞道回返許昌。這樣,他們的力量就會用到堵截前往許昌之路上了。」

  這一著真當得上「老謀深算」的評語,人人皆大歡喜,各自用功調息,蓄養體力,以便突圍逃生。

  天色終於昏暮了,程真人道:「不久咱們就知道對方究竟是否故意縱我們逃走,以便一網打盡所有知悉秘密之人以滅口的毒計了。假如正是如此,則咱們必有一兩個人能夠逃得出去。」

  他炯炯的目光,依次注視那兩上少年一眼,突然信心倍增。原來程玄道發覺這兩個少年,相貌極好,沒有一個是會遭遇橫死的。根據這一點,他對現下這個計劃,充滿了成功的信心。他低低道:「現在可以動身了。」

  他那樂觀的堅定的口氣,使那兩個少年,也為之勇氣大增。阿烈依計背起程玄道,另一隻手扶掖招世隱,從窗口翻到外面。他們迅快的越過那片很少掩護的空地,躲入樹叢內,招世隱蹣跚的腳步,表現得很是出色。三人都感到心情很緊張,因為現在已是最後關頭。假如敵人大隊現身,照程真人的推測,那是一定闖不過去的。他們在樹叢陰影中停歇一下,再度出去向那茂密的樹林奔逃。這一段路他們平安地越過,進入了樹林。招世隱故意不時碰撞樹木,腳下也沉重起來,阿烈則低聲鼓勵他要他振作起來。果然在這起初入林的數丈之內,有十餘對眼睛,在黑暗中注視他們模糊的影子。招世隱如果馬上就不再假裝的話,必定有人發出號令,教這些潛向四周的人撲出去,加以圍攻。這一點被程玄道算得準準的,他們拖拖拉拉的在樹林內走了十餘丈。

  這時,光線更加暗淡了,程玄道突然發出暗號,但見他們三個人欻忽之間,像幽靈一般分頭隱遁,霎時升起尖銳急促的哨子聲,不問而知,這是極樂教的訊號,通知所有的人迅即分頭追捕。阿烈仗著透雲穿霧的視力,在這夜色籠罩下的樹林內,仍然有如大白天一般,看得周遭的一切,清楚非常。他輕巧地躲過所有攔路的枝葉,落腳時也很小心,避免踩在枯葉上,所以他走動之時,真是一點聲息都沒有。直如鬼魅一般,飄過了樹林的空間。他偶而回頭張望,仍可以見到人影閃動,但他卻深信對方一定看不見自己,更查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所以他迅速而不匆忙的向前走,略為校正方向直向歐陽菁藏身之處奔去。快要走出樹林了,忽然見到前面人影閃動。他立刻小心地緩緩上前。繞過幾棵大樹,果然見到前面的樹影中,有一個人屈膝而坐,一把長刀插在腳邊的泥地上,隨時可以拔出來。他轉動眼睛四下查看,頓時又發現在這一個人左方丈許高的枝椏間,也有一個人攀伏其上。這兩個人的裝束,以及醜陋的面貌,一望而知,乃是極樂邪教之人。

  阿烈的心房劇烈的跳動一下,大驚忖道:「莫非他們查出了阿菁,所以在這兒等我入村?哎!不好了,阿菁必定已被擄去,這些人只須等我自投羅網就行啦!」

  阿烈驚急交集之下,反而靈機一動,拾起一塊小石,看準地方,振腕擲去。石子落在那兩人前面尋丈之處,發出「嗤」的一聲。那兩人都瞿然凝神查看,過了一會,實在沒有異象,底下的大漢低聲道:「喂!陳三,你聽見聲音沒有?」

  樹上的大漢道:「聽見了,但鬼影也看不見一個。」

  底下的大漢道:「咱們最好別看見。反正那個女的,已經抓到手,那個小子若然亦已被捕,咱們就沒半點危險了。」

  樹上的陳三低呸一聲,道:「看你的膽子,不知跑到那兒去了,想當年你李宗也算得是一人物呀!」

  李宗唉了一聲,道:「別提啦!現在混一天算一天,只要有美女尋樂,就什麼都不想了。」

  陳三道:「剛才那妞兒真美,這會兒想已在教主懷中,正享受著人間的最大樂事了吧?」

  李宗嘓的吞一口唾沫,道:「那還用說,咱們的極樂教主能夠白叫的麼?任何女人到他手中,幾曾有過不是念念不忘,情願永遠做他的玩物的?」

  阿烈聽到這裡,只覺渾身血液奔騰,怒火上升,幾乎衝動的奔出去砸死這兩個大漢。他終於定下心神,忖道:「這樣說來,阿菁已被那色中魔王擒去了。只不知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假如白天時已經被擒去,到現在相隔已久,當然不能保全清白之身了。」

  他咬咬牙,忍抑住心中的痛苦,又想道:「如果是剛剛擒去的,則我們這一逃走,那極樂教主豈不親自出動?一時三刻之內,不會去碰阿菁。說來說去我現在已不必急於行動,還是設法多打聽一下再說。」

  至於打聽之法,他已經想好,那就是使這兩人交談下去。這時他們已不做聲,靜靜的守望著。阿烈又撿起一聲石子,暗中冷笑一下,振腕擲了出去。石子又落在原來的地方,那兩人俱豎起耳朵,睜大雙眼,看了一會,實在沒有動靜。這回陳三先開口道:「李宗,你發現什麼沒有?」

  李宗道:「聲音是聽見了,但不見人影。」

  陳三咒了一聲,道:「咱們別再見鬼了!怎麼好像是有人踩踏樹葉上的聲音呢?」

  李宗道:「管他的,我只想著早先從村裡抓回去的姐兒。這刻大概在教主懷中,欲仙欲死了。」

  陳三道:「這個自然,咱們極樂教主豈是白叫的。」

  底下兩人對答的話,和上一次差不多。

  阿烈這回已經不怒恨了,代之而起的卻是滿腹疑雲,忖道:「這就奇了,為何他們又重說一遍呢?好像是私塾裡的學童念書一般。」

  他眼睛陡然一亮,瞿然忖道:「是了!這一套話,必是有人故意要他們說的,凡是聽到可疑之聲,而不見敵蹤,便來這麼一段,只是他們這一番話,有何用意?疑念一生,便不急於行動了。在黑暗中,陳三和李宗依然藏在原地,但已停止談話。

  ▼第十二章

  阿烈想了一陣,忽然大悟,忖道:「是了!他們這般說法,用意不外兩點。一是誘我立刻趕回乙木宮去,二是我可能不相信,因而潛往那村內探視,當然極樂教在這兩處,已經布了羅網,等我自投其中。」

  他心中冷笑一聲,又想道:「但我剛從乙木宮逃出來,那兒也算得是龍潭虎穴麼?」

  對於極樂教,他略有輕視心。但旋即惕然尋思道:「不對,假如我這次回轉去,一定得深入宮內找尋阿菁的所在,這樣,形勢自然大大不同了。」

  現在須得決定如何做法,設法冒險去救她,或是悄然逃離此地,只有這兩條路而已。說到冒險救她之事,他如果是深諳武功,也還罷了。無奈他只仗著力大身輕,以及目力過人而已。這些長處,碰到高手,自是失去作用。但若要他捨下歐陽菁,不管她的安危,一逕逃走的話,這又不是他這種人做得到的。何況他自己覺著歐陽菁對他頗有意思。兩人之間,已生出了某種感情,這等情況自然更無獨善其身的可能。

  原則上,他定要救出歐陽菁,問題是採取什麼辦法手段,方有成功之望?他不願意打草驚蛇,所以悄悄退開,爬到一株樹上,藏匿在濃蔭之中。他一面尋思計較,一面游目四顧。忽見一條人影,快逾閃電,落在他早先藏身的樹叢內。阿烈不由得大為慶幸,因為他恰好早一步走開。不然的話,便得被這個人揪了出來無疑。那條人影匿於樹叢內,面貌衣服都瞧不清楚,阿烈甚感驚奇,想道:「奇了?我本以為這人是極樂教高手,四下搜索險僻的地方,甚至可能是因為我兩次擲石的聲響,把他引過來搜查。但現在看起來,這人又不是極樂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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