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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


  这些疑问掠过他心中时,马车已驶出丈许。忽听一声哀号,从屋中传来。李益心头一震,猛然勒住马车。他虽是赶路心急,但这一声哀号,听起来极似是疾病侵袭的痛苦叫声。李益是极有修养之人,平生所读的圣贤之书,总是教他先顾别人的痛苦,才可理会自己的问题。当下勒马停车,回头侧耳而听,那间茅屋内,果然传来阵阵呻吟之声。李益迅即下车,举步向茅屋走去,忖道:“假如那人病重,我好歹顺路把他送到城里,延聘名医诊疗……”

  他一下子就走到门前,但见屋内正中央处,一张破旧木榻,只铺着一张破席,躺在上面的人,动也不动。李益喂了一声,可是那人全无反应,但呻吟之声,却不断的送入耳中。李益走入屋内,斗然停住脚步,诧异地望着那人。原来他一入屋,便马上发现两事,不合情理。第一件是这个人全身上下,包括嘴唇在内,都纹风不动,使他感到这阵呻吟声,并不是此人发出。第二件是榻上之人,身穿儒服。十分干净齐整。那一身衣服,生似刚刚换上,而不像曾经穿着,而又在榻上睡过。除了这两大原因之外,还有就是这个人清秀整洁,看来不似是住在这等地方之人。屋内的简陋,也是令他觉得气氛不对的理由之一。

  李益第一个念头是:“莫非此人已死,所以穿得齐齐整整,准备入殓?但这种想法马上就被推翻,因为榻上那人,胸部微微起伏,显然未曾死亡。呻吟之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地在屋内回荡。李益定定神,举步走到榻边,低头望去。但见此人双鬓微斑,眉目端正。他忍不住喂了一声,道:“这位先生可是睡着了?”

  榻上之人没有反应,李益本来也不期望对方回答,当下伸手,按在那人额上。但觉对方温度正常,既不似死人冰冷,又不似病人发热。他心中虽是纳闷,然而只要这人并非急待援救,他就不能浪费时间,须得马上离开,赶往城里去。当他转身行开时,那人仍然躺着不动。但李益走到门口时,却发现有一个人,站在门外,阻住去路。这个人两鬓微斑,面貌清秀斯文,正是刚才榻上所见之人。李益头也不回,拱手道:“先生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那个清秀的中年人笑一下,道:“你见到榻上之人,但误以为是我,是也不是?”

  他言下之意,似是暗示他并非榻上之人。李益抑住自己回头查看的欲望,道:“是与不是,都无关重要了,在下有急事在身,改日再奉访吧!”

  但对方阻住去路,并没有让他过去的迹象,因为他动都不动,面上仍然微微含笑。

  李益心中的焦急,完全从面上流露出来。虽然如此,他仍然察觉那阵呻吟声,自从此人出现后,已经停止。他又拱拱手,道:“先生万勿耽误在下的时间,在下说的句句皆是真话。”

  那人徐徐道:“敝姓王,名鸿范。”

  李益只好道:“原来是王先生,在下李益,幸会得很。”

  王鸿范道:“我只请教你一个问题,李兄如是有急事在身,何故又折回此处?”

  李益道:“在下听到呻吟惨叫之声,心中以为有人生病,是以折回来瞧瞧而已。”

  王鸿范道:“李兄懂得医药之道么?”

  李益道:“在下不懂,不过在下打算赶住城里,若是顺便把病人带到城中求医,也是一举两得之事……”

  王鸿范道:“但此举岂不是耽误了你自家之事?”

  李益道:“在下虽然焦急万分,但也不能见到病危之人而坐视不管,这话只不知先生信也不信?”

  王鸿范点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猜想,为何不信?”

  李益忙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得赶紧动身啦!”

  王鸿范道:“别急,你今晚决计赶不到城里。”

  李益讶道:“王先生敢是打算禁阻在下动身?”

  王鸿范道:“不是,我只是说你自己回不了宜阳。”

  李益道:“为什么?”

  王鸿范道:“因为你在这附近绕圈子,已绕了不少时间。我查看之下,才知问题出在那匹牲口身上……”

  李益大感意外,道:“牲口怎样啦?”

  要知此处距宜阳路程不近,如若步行而去,费时甚多,再等到高青云阿烈等人赶来,不知又得费上多久功夫。王鸿范道:“这两匹牲口受过训练,只肯绕着那边的一座庄院打转,不肯住别处去。”

  李益大惊,道:“若然如此,在下更须赶快上路,我可以弃车步行……”

  王鸿范道:“我知道你是钱家庄出来的,那钱家庄古古怪怪,少有好人,所以起初我还以为你是他们一帮……”

  李益忙道:“不在下是被害人,现下赶快逃返城里……”

  他忽然警觉地停口,不敢把搬救兵之言说出。王鸿范道:“你一离庄,我就觉得奇怪,所以到庄内瞧了一下,以我想来,你既不是武林中人,定然不是自行逃去,况且又坐上这一马车,可见得是人家摆布好,让你去上当。等到你最后发觉不妥之时,而弃车步行,但为时已晚,庄中之人便可轻而易举的追上你。”

  李益惊道:“在下全然没想到这一点。”

  王鸿范道:“我看到钱如命的大厅内,多了一个风姿甚佳的少妇,她是你的什么人?”

  李益道:“她……她是……唉!一言难尽,总之,我们感情很好就是了。”

  王鸿范道:“但她却精通武功,不知何故与你混在一起?”

  李益沉吟一下,才道:“王先生的住处,距钱家庄这么近,恐怕与钱家庄也有点关系吧?”

  王鸿范道:“你当真认为我与他们是一路的么?”

  李益摇摇头道:“在下的感觉中,恰恰相反。你一点也不似他们……”

  他瞧着对方秀逸的面庞,斑白的双鬓,更使他有一种可靠、公正等意味。王鸿范道:“老实告诉你,我不但不是他们同路人,甚至是他们的对头,我一直监视着和钱如命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因为他是当世人间的第一恶人。”

  李益但觉他有一种高贵庄严的风度,使人不能不相信他说的话。当下道:“这人自称姓张,自己也说是第一恶人。”

  王鸿范道:“我是从洛阳一直跟踪他,来到此地,他碰上钱如命时,由于身上伤势而无法抗争,是以被钱如命趁机施以暗算。”

  他停歇一下,又道:“若论钱如命的功力,虽然也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假如那恶人不曾受伤的话,她可就远不是他的对手了。”

  李益道:“假如王先生当时要擒下那恶人的话,只不知办得到办不到?”

  王鸿范道:“当然办得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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