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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阿烈道:“裴夫人,如若咱们最后不免拼个生死,则我是不是查家之人,已无关重要,你不肯赐覆我的询问?”

  裴夫人一听果然有理,当下道:“一共二十多个。”

  阿烈道:“你可计算得出最准确的数目?”

  裴夫人道:“一共廿六个。”

  阿烈立刻钉问下去,他乃是利用这个迂回的方法,旁敲侧击地查明她可曾杀死他的母亲。如果一上来就直接问她可曾杀死开封府那个病妇人的话,她发觉有异,便不一定讲真话了。他先问峨嵋那边被杀的人数,跟着一跳就到开封。裴夫人道:“一个。”

  阿烈的心往下一沉,因为她已不啻亲口承认是凶手了。为了小心求证,第一步务须把人数弄对。于是他继续往下查明。将各地人数加起来,果然一共是廿六个。梁忠山当然明白他的用意,但不明白的是这位“少爷”,有什么把握可以杀死裴夫人这等一流高手?他虽然极不想发生这等自相残杀的惨事,但一则阿烈实在被迫非报仇不可。二则又得知裴夫人曾与别人私通这一点,便使他不禁替故世的主人,感到愤恨不平,因而生出了敌意。他却不知道阿烈敢情也是利用这件事,使他自己生出恨意的,否则他也将会下不得毒手呢!裴夫人最后问道:“你可满意我的答案了么?”

  阿烈道:“满意啦!”

  接着长叹一声,用沉重不安的声音道:“但我非杀你不可,请你原谅。”

  裴夫人讶然注视着他,突然间从他的声调,与他眉宇间的神情上,勾忆起当年查若云与她分手的情景。她最后摇摇头,道:“人生真是奇怪,许多事情,说也说不清楚,没关系,你即管动手,但我并非不抵抗你。”

  阿烈道:“当然啦!有谁肯束手待毙呢!”

  他向裴夫人迈前一步,作出扑击之势。裴夫人迅即站起身,举手掣出银钩。然而她突然花容失色,退了一步。阿烈沉声道:“不必奇怪,我通晓天下花草之性。刚才在灯蕊中,暗暗加上一点东西,你吸了之后,气力大减。”

  裴夫人露出运功提气的神情。在一边的梁忠山,这才恍然大悟。暗中一提气聚力,顿时发觉真气阻塞不通。阿烈扑上去,挥掌一拍,把裴夫人手中的银钩击落地上。另一双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一扭,裴夫人这条手臂,便被扭到背后,无法动弹。她闷声不哼,任得阿烈处置。阿烈找到一条坚韧的麻绳,便把她双手倒缚在背后,又缚住双足。回头一望,但见梁忠山正在闭目调息。他道:“梁大叔,等一阵子就能恢复如常。”

  梁忠山这才睁开眼睛,只见阿烈把裴夫人放在床上。裴夫人既不挣扎,也不言语,梁忠山问道:“少爷,你打算怎么杀她?”

  阿烈道:“我用拳头也行,或者扼死她也可以……不过这都太残忍了一点,唉!我不够毒辣,竟下不得手呢!”

  梁忠山道:“那么你竟是打算放过她了?”

  阿烈摇摇头,道:“不,我给她一个全尸,咱们走吧,她很快就会饿死。”

  他当先行去,梁忠山临出门时,还回头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只见她正也瞪大眼睛,向他回视。梁忠山道:“芸姑娘,假如你早就从这世上消失,毫无影踪那就好了,也可以免去今日这一幕可怕的场面。”

  裴夫人目光闪动,似是在思忖话中之意。直到梁忠山转身行出门口,她才提高声音,说道:“今日的场面,并不可怕,我能无声无息的离开人世,心中一点也不痛苦。”

  阿烈和梁忠山走出老远才停下脚步。阿烈仰望着天上星斗,默默出神。梁忠山道:“少爷,咱们到宝库去吧,别再想裴夫人了,她是罪有应得。”

  阿烈实然道:“梁大叔,敢情你也不忍杀死她?”

  梁忠山道:“咱们不是让她饿死么?”

  阿烈道:“笑话,她一身武功,那条麻绳岂能捆得住她?何况她还有嘴巴,不会大声呼救么?除非她自杀而死。”

  梁忠山道:“这样说来,你早就晓得她不会死的了?”

  阿烈道:“当然啦!同时也从你们的对答中,听出她答应你,从此永远不在江湖上露面,对不对?”

  梁忠山道:“正是如此,但老奴可以解释。”

  阿烈道:“用不着解释了,咱们到宝库找分光剑吧!”

  他们在黑暗中奔行过不少街道,最后来到一处地方。四下皆是陋巷人家,显然这是贫民聚居的地区。阿烈突然停步,沉声道:“梁大叔,你带我到那儿去?”

  梁忠山道:“到宝库去呀!”

  阿烈道:“前面可不就是我家么?”

  梁忠山道:“不错,但咱们只是路过而已。”

  他们经过一间屋子间,阿烈禁不住停下来,睁大双眼,望着那道熟悉的但已被蛛网灰尘布满了屋门。霎时间,往事都兜上了心头,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他的人生已发生了许多事,以及极大的变化。自然最可悲的是莫过于他这番重来,慈母已逝,音容永别。此生此世,再不复能再得她的嘘拂照顾了。两行热泪,从阿烈眼中涌出,流过面颊,滴在襟上。这间屋子之内,曾经多少叮咛,多少慈爱。只是如今皆成烟云陈迹,只剩下一间空寂的屋子而已。梁忠山柔声道:“少爷,咱们走吧!”

  阿烈只嗯了一声,没有移步。梁忠山道:“等一切都妥当之后、咱们风风光光的回来,整理主母的手泽遗物,这才是纪念她的办法。”

  阿烈也明白目下不可耽误,只好收拾起满腔凄凉,举手拭泪,转身行去。梁忠山已在前面带路,走得甚是迅快。不一会,已到了城北区的一座深广高大的住宅前面。他们绕到宅后,目光从院墙上投入,可以看见一座两层的石砌楼房。梁忠山道:“少爷,这是你外祖父家。”

  阿烈一愣,道:“我娘不是贫家出身的么?”

  梁忠山道:“不是,她怀孕之后,才被赶出来的。老奴奉命假扮主母的丈夫,以瞒过邻居耳目。”

  阿烈道:“为什么不找好一点的屋子呢?”

  梁忠山道:“主母不想离家太远……”

  他停歇一下,又道:“那时候还未商妥,家里就发生大祸。所以老奴也认为装作贫户好些。起码敌人想不到查家之人,竟会如此贫困沦落。”

  阿烈没有作声,梁忠山又道:“其实老奴错了,当时如果不是那么怕死,我早点把化血神功传给你,唉!”

  阿烈道:“过去的事,不必提了,咱们进去吧!”

  梁忠山道:“这座石楼,本是主母闺房,所以主公当年在她房内,做了一个小小的宝库,初时也是闹着玩的,但后来却藏放了不少宝物。”

  阿烈道:“那么咱们进去,会不会被人发觉?既然是我外祖父家,我当然不能伤害他们,对不对?”

  梁忠山又道:“你放心,老奴早就想过法子了,昔年老奴每隔几天,就在夜间潜来此处,装神弄鬼,闹得没人敢居住。”

  他们越墙而入,奔到石楼边,一眼望去,只见甚是陈旧残破,可知必是久无人整理打扫。自然也无人居住了。梁忠山道:“还好,至今尚无人敢住呢!”

  楼下的大门紧闭着,但右侧却有一扇窗户是洞开的。窗内只是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物事景象。阿烈自从陷入武林的漩涡和仇恨中以来,出生入死。从不曾畏惧过,但这刻却突然泛起了一阵战栗之感。那扇窗户内的黑暗,似乎蕴藏着无限的神秘,而且具有不少抵抗的力量,使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梁忠山已跃上台阶,阿烈深深吸一口气,决定不把这恐惧流露出来,以免梁忠山认为他还是个孩子。当下跟了上去,梁忠山带领着他,绕到另一边。那儿又有一扇洞开的窗户,他当先跳入去。阿烈是在外面张望窗内光景,他的目力夜能视物,以是眼光到处,已看见屋内是一间书房。房内到处都是尘埃和蛛网,但所有的家具均在,巨大的书橱,紫檀的书桌,墙上还有两幅残破不堪的书画。当然尚有几椅之类的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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