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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他们在黑暗中等了好一会工夫,欧阳菁时时查看四下的动静,阿烈只是不动,好像不关心此事。又过了一阵,欧阳菁不耐烦起来,道:“假如那要来之人、到天亮时才到达,我们岂不是失去下手的机会了?”

  阿烈道:“不错。”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但我猜不会有人来了,你要下手,正是时机。”

  欧阳菁讶道:“你这话有何根据?”

  阿烈道:“岑瑜已躺回床上,而且几乎是马上就入睡了,你现在去下手,岂不正好?从他入睡这一点看来,可见得他所等之人,约定时间已过,大概不会再来啦!”

  欧阳菁如言出去,窥看一下,果然房中灯火已经熄灭,窗间似乎也看不到人站立的迹象。她暗吃一惊,忖道:“这家伙有什么神通?居然事事前知,但目下且不理他,先去做手脚再说。”

  她跃入院内,阿烈也随后进去,帮她找寻别的人所居的房间,好在都在同一跨院之内,很快就找到了。欧阳菁施展家传绝技,只见她打量过房内的情形。外面的明间,虽有床铺,但目下人却是睡在内间。她从窗隙间先丢了一件物事进去,这才取出一个小小的钢盆,两端各有一根小管子。阿烈看了此物,心下纳罕,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只见她把其中一根小管拉一下,竟然拉长了许多,达一尺以上。之后,她把小管插入窗内,嘴巴凑在盆上另一很小管上,轻轻吹动。顿时一阵香气,透入房边的阿烈的鼻中。阿烈情知自己不畏千毒,是以也不须屏住呼吸。忖道:“你如果用这件物事来对付我,那就只有惨败而已。”

  方转念间,欧阳菁似是不慎,在窗户上弄出了声息。阿烈吃了一惊,揪她一下,表示有了变故。原来在他灵敏无比的视听神经中枢,已接到警报。他清楚地感到内间已有人起床,并且悄悄走出来。由于房内较黑,是以纵然向内窥看,也看不见他出来。那人已走出外面,而欧阳菁只停止了吹气的动作,把头缩开,但左手仍然托住那个盆,让那长管伸入窗外。忽听“嗤”的一声,阿烈的神目看得真切,一枚很细的,像是针状的暗器,透过窗纸,射将出来。假如欧阳菁还在吹气,面门一定被此针射中。阿烈迅快忖道:“你使用毒气,仍然未把对方毒倒,这岂不是要打上一场架。”

  念头方自掠过心上,但见欧阳菁收回钢盆,并且跺一下脚,发出“咚咚”的一声。阿烈虽是聪明,但这刻也看得糊里胡涂,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不过他很清楚的晓得一点,那就是欧阳菁也知道对方已经起身出来。她既已知道这一点,阿烈便放心不少。

  在阿烈的感觉中,那人已刷地跃到门边,不问可知他乃是要开门出来,找敌人的霉气。因此,他暗暗聚集功力,准备出手。说时迟,那时快,房门还没有动静,那人却已倒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欧阳菁笑一笑,也不推门去看,一径跃到邻房,又如法炮制。然后她到第三个房间,此房是个单间,乃是宋、岑的车把式所居。这一次欧阳菁换了一个铜盆,同时事先也没有丢什么东西进去。

  她迅即走回第一间房间外,阿烈自然跟着她,只见她推了推门,发觉闩住,便从袋里中拿出一件工具,插入门缝中,挑弄了几下,那门便应手而开了。靠近房门口,有个人躺着,身上衣服相当齐整。阿烈不必灯光,已看得清楚,发觉那人真是岑瑜,那勾勾的鼻子,以及瘦削的身材,一望而知。此外,他还看见靠门边这一大片的地上,错落布满了形状奇异的小针,针尖尽皆向上,长约半寸。

  这一点倒使他感到迷惑了,忖道:“她利用这一片毒针,摆下陷阱,又故意弄出声响,等敌人发觉,出来查看,此计固是十分高明,因为任何人发现有人使用迷香,而又功力不高,发出声响,肯定不发一声,想悄悄出来捉住暗算之人,这么一来,绝对不会惊动别人。”

  想道这里,面上开始流露出迷惑之色,继续忖道:“但问题是在她如何能使这一片百数十支小针。尽皆针尖向上,莫说隔窗丢入去,就算是一支支的摆在地了,也是十分的不容易。”

  他举步跨入,欧阳菁大吃一惊,伸手挡住他,道:“不行,等我收拾干净之后,才可进去。”

  阿烈笑一笑,道:“我已看见地上的小针了,正是要进去看看你用的什么手法,居然能得支支都向上。”

  欧阳菁摇摇头,道:“你眼力这么好,真是使人感到难以置信。”

  阿烈已跨入去,脚底落地之前,先把那些小针拨开,一面应:“据我所知,很多人都能够黑夜视物,有何奇怪?”

  欧阳菁道:“你那里知道?我这些毒针,漆上一种特别设计过的颜色,洒在地上时,白天也极难瞧得出,在黑夜中,任是最好的眼力,也无法瞧见的。”

  她一面说,一面取出一块黑色石头,很快就把些小针,全部吸起,不须几下,就通通收好,放在一个很小的盒内。阿烈还拿了一根,细细瞧着,发觉此针虽然极细,但头部粗而圆,敢情是利用“不倒翁”那种原理,使这些毒针全都能够竖立起来。说来虽是简单,但这等设想,以及制作之时,都是非常困难的。欧阳菁警告他道:“小心,只要皮肤有一点点损伤,致命的毒力就会入侵。”

  阿烈笑一笑,把毒针还给她,道:“你自家小心些才好,不必为我耽心。”

  欧阳菁道:“我手中已戴上一层药水制炼过的人皮手套,一点都不必担心,现在我去把昏迷在床上的淫娃杀死。”

  阿烈点点头,看她奔入内间,心想:她说到杀人之事,口气十分轻松自然,好像是洗面吃饭一般,真是可怕得很。这大概是家世使然的吧?他想到这里,再低头瞧瞧岑瑜僵卧的尸体,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胃中很难过。转眼间,欧阳菁走出来,在黑暗中,她的神情显得很是颓丧。阿烈虽然想到她下手杀人,似是不费一点事而发生了不少感想。可是今日这些人,全都有该杀之道,并不伤天害理,是以他对她并没有反感。目下一见她神情颓丧,似是碰到不如意之事,不觉一惊。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两个侍女,必定是身无寸缕,形相猥亵,使她感到很碍眼而不高兴。但接着就猜她一定是遭受挫折,多半是内间的床上,空空如也,是以她无法达成使命。他连忙问道:“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菁道:“唉!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竟然无法下手杀死她们。”

  阿烈听了这话,大出意外,内心暗暗欢喜。不过他又明白一点,那就是这个恻隐仁慈的美德,目下不能加以赞扬,因为在这险恶可怕的江湖中,若是处处存有妇人之仁,定是后患无穷,终必为敌人所算。因此他很沉着地,说道:“那些淫娃荡妇,罪应处死。不过你既然不惯,那就待我想法子,只不知她们将于何时回醒?”

  欧阳菁道:“光是我的迷药,也须三个时辰以上,何况我已点了她们的穴道。唉!我真想不懂,为什么下不得手?但刚才撒毒针,以及最后对付那车把式时,用的有毒迷香,我却毫不迟疑,莫非我对男人便容易下手?”

  阿烈道:“老实说,我看了尸体,胃里面就直难过,生出呕吐之感,也许我去杀死那女人,便不感到难受。”

  事实上他早就想到梁忠山这个老仆,所以他才胆敢一口就应承下来。

  他又道:“我自己把这些男男女女统统运走,我日间已找妥了地方,并且化装好才回来,你也找一件李姬的外衣,我们在天色破晓前,就得离开。”

  他奔入内间,从床上挟起二女,但觉她身材丰满,并且由于皆是赤裸,所以感觉得出她们的体温。他用一件外衣,把二女一齐包好,扛起来奔出去,又往邻房。这时欧阳菁已收拾好毒针,并且把宋永胜的尸体踢开。阿烈进去内间,揭开被盖,只见李姬昏迷似死,身上也是一丝不挂,雪白的肌肤,起伏的曲线,甚是迷人。他晓得这个李姬实际只有二十岁不到,正是鲜花一般的年纪,加以委实长得丰满迷人,肌肤白腻。阿烈尽管心中已存杀机,可是事到临头,不禁也觉得很是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他心头鹿撞,忖道:“这个美女,如此杀死,未免太残忍了,我岂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惜花之念呢?但目下如何是好?放是一定不能放心的,若然交给梁大叔,他绝对不会惜得怜玉,她们有死无生。”

  这念头说时费事,其实只不过是转眼工夫而已。幸而这时欧阳菁已到那边的边间,看那赶车大汉的情况,是以他的犹疑,才没被她察觉。

  欧阳菁回转来,只见阿烈业已出房,肩上扛着三个迭在一起的长形物体,皆以外衣包住。由于夜风吹拂,外衣有一截散开,顿时露出几只雪白的玉腿。她皱起双眉,道:“你若是在路上被人看见,一定闹出很大的事情,不出三日,天下南北十三省尽皆得知。”

  阿烈看了垂在胸前的几条玉腿一眼,承认道:“这的确是非常骇人听闻的事。但办法很简单,只要不让人家看见便是了。你的路比我远,又要逐个的搬运,很费时间,何不少替我耽心,去做你自家的事?”

  欧阳菁气道:“人家是好心提醒你。”

  阿烈道:“我知道,你放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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