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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这等澈查百里范围的行动,固然教人心惊,但柳飘香越是吹嘘,阿烈就越是暗暗骄傲,因为他当时决定先躲入宫内,这个决定,实在高明之至。管大师缓缓道:“招世隐既然已被困了三日之久。照理说该已饿得发昏,离死不远才对,但据这二女所报告,似是此人尚有体力足以抵抗,如若当真尚有气力,定是带得有干粮及止渴生津的灵药,方可维持体力至今,证实了这一点,即可肯定他是蓄意前来,又听到路上有‘迷林’的传说,准备万一迷路,亦有十天八天的时间,得以觅路。”

  余泰乾道:“大师法眼如电,洞烛一切,佩服,佩服。”

  柳飘香道:“本宫以奇门阵法之力,使四面的树林,得到了迷林的传说,这真是绝好的掩护妙计,使四周乡民,不敢擅入,我倒希望这一回迷林,能困得住那双逃掉的男女,至于招世隐,我建议余老速速加以讯问,方定应付之计。”

  她向教主望去,但见他并无表示,因而余泰干亦不敢离座而去。管大师道:“教主袖中别有妙计无疑了。”

  教主缓缓道:“先前我请泰干兄出马,现大情势不同。还是由柳娘子以柔克刚较佳,须知那招世隐虽是阶下之囚,但他既敢孤身犯险,又带有干粮,维持体力,可见得是智勇双全的硬汉,单单是‘硬汉’,那倒没有什么了不起,但硬而有智,就不是单以巧妙言语,或是毒刑威迫所能奏效,与其徒费气力,不如用阴柔手段,一则可以早早套出真情,二则还可相劝录用此子,诸位供奉高见如何?”

  那三人一致叹服,龛内的阿烈,也不禁服气得五体投地,心想:“这个教主洞察别人心理,手段因人而施,怪不得这乙木宫能够屹立世间而不为人知了。”

  方转念间,教主又道:“柳娘子可设法把招世隐弄到此殿,我们在夹壁中观看,如有破绽,当即以暗号通知你,除了此事之外,你手下的二女,最好现在就发落。”

  柳飘香欠身道:“敝座遵命。”

  转过头去,望着二女,冷冷道:“你们抬起头来。”

  青囊、灵芝晓得这是她宣判前的例行说话,骇得全身颤抖,吃力地抬起头。柳飘香道:“把面纱取下。”

  阿烈听得此言,精神一振,凝神望去。那两女取下面纱,立时露出张宜嗔宜喜的美丽面孔,虽然面型不同,但却有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阿烈定睛看个清楚,但却无法辨认是否是那个发出“血羽檄”的妇人。只听柳飘香冷冷道:“你们姿色甚佳,我向来至为重视你们,但今日既然犯规,须得判处死刑,真是使我十分惋惜。”

  青囊、灵芝二女不住地低叫一声“娘子开恩”,已没有第二句话可说了。柳飘香道:“此是本宫规矩,除非是教主下谕特赦,否则非死不可。”

  她说话之时,向二女打个眼色,二女得此示意,知道她故意给她们向教主求情的机会,岂敢错过,当下一齐膝行至教主卒前,连连叩头。阿烈眼见二女甚是美丽动人,如今处境如此危险可怜,心中大起怜惜之情,但他目下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何能出手帮助她们,想到了这一点,突然有所感触,忖道:“假如我现在已具有一身本领,眼见这等不平之事,自然可以拔刀而起,替人间的弱者打抱不平,扶危解困了。对,我须得从速学习武艺才行。”

  只听那教主说道:“在座诸位供奉,可有为她们讲情的没有?”

  那意思表示得很明白,假如无人为她们讲情,则必杀无赦,这么说来,如果有人讲情,便有生机了。阿烈一瞧那管大师和余泰干的表情,都是那么冷淡,似乎全不关心,顿时大为失望,忖道:“他们出来讲讲情,又有什么损失不成?真是铁石心肠的魔鬼,竟忍任教这如花似玉的一对美人,变成刀下冤鬼。”

  柳飘香一击掌,登时进来一个侍婢装束的女子,亦是一身青衣,体态袅娜,她裣衽一礼,问道:“娘子有何吩咐?”

  柳飘香冷冷道:“吩咐刀斧手准备行刑。”

  那青衣女应了一声,转身而去,由于她面上亦有面纱,所以阿烈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从她的动作和声音上推想,她似是毫无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阿烈心中一凉,忖道:“此宫之人,个个冷酷无情的行径如魔鬼一般,假如这两女亦是如此之人,则也是死有余辜,我何必对他们同情呢?”

  想是这样想,但这怜惜同情之心,仍然不能自已。

  管大师的声音升起来,说道:“贫僧能力有限,是以只敢替其中一女向教主求情。”

  他竟是首先开口之人,教阿烈感到十分意外,因为他乃是出家之人,理应与此女没有瓜葛,以此宫的情形看来,必是十分淫乱的教派,所以余泰干如果跟这些女子有搭扯,不足为奇,也因此使阿烈认为如果有人开口求情,自应是余泰干才对。教主说道:“大师客气了,以你的力量,纵是替两女求情,也是有余,不过既然大师决定如此,亦听尊便,请挑定其一,以便释放。”

  管大师目光向两女望去,迟疑不决,阿烈感到十分紧张,忖道:“唉!他不知挑选那一个?依我看来,这两女都很好。”

  管大师向灵芝一指,道:“就是她吧!”

  灵芝顿时泛起欢欣喜极的神情,而青囊则面如死灰,眼皮下垂,全身发抖,这等情状,表现在一个寻常人身上,尚可使人怜悯,何况是这么美丽的少女?阿烈见了青囊的惊怖之状,实在替她叫屈,因为她不但容貌不逊于灵芝,同时又能言善道,因此,阿烈差点顿足磋叹起来。灵芝向座间各人都叩过头,这才起身,走到管大师身后侍立。

  柳飘香道:“既然青囊被弃,敝座这就叫人进来,拉出去行刑。”

  话声甫停,青囊差点儿昏了过去。余泰干突然道:“管大师罕得理人间事,今日居然挑起重担,兄弟如果不言不语,只怕被人见笑,因此在下胆敢向教主求情,赦了此女一命。”

  青囊闻得此言,登时精神一振,腰肢已经挺直不少。柳飘香笑道:“这才对呀!余兄与此女有过香火之缘,假如连你也舍得不管,则可见得此女一无是处了,这等无用之人,不如处死为妙,现在余兄既是容她活命,则必可见得她必有过人之处。”

  她公开谈及隐私之处,又加以评论,连阿烈听了也觉得不好意思。除此之外,阿烈还有别的想法,那就是从他们的口气中听来,似乎为两女求情之事,并不简单,所以刚才余管二人,不敢贸然开口,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之事,假如很简单的话,他们何须多所考虑,大凡是男人,总不会嫌美女太多的,除非是会有麻烦。其实,这些人之间,也隐约透露出虽是同一集团,却仍是勾心斗角。

  只听那教主说道:“很好,以往有过这种情形,本教主总是找出一个困难的任务,让讲情之人去做,但目下既然是二女失职,假如仍然是没法子的话,便等于把罪移到别人身上,似乎有欠公平,且失惩罚之旨。”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因此,我决定这回改个办法。”

  他又停一下,这样可真使人心痒难熬,不知他葫芦卖什么药?教主把别人的胃口吊足之后,才缓缓道:“本座将施展一种新奇手法,毁去两女之容,而且全身以及口鼻之气皆有恶臭,但两位供奉,须与她们同床共枕。”

  厅中之人,无不失色,柳飘香是为两个心腹手下而难过,管余二人的失色不必解说,青囊和灵芝则是感到这个惩罚太重了,简直是生不如死,是以悚然变色,当然她们不敢出言顶撞,因为如若无礼犯上的话,她们深知本宫毒刑的厉害,岂不是白挨苦头?柳飘香不得不承认道:“教主才智盖世,居然想出这等办法来,既不失公平,且也达到使讲情者受磨折的用意。”

  教主道:“我只说了已个梗概,事实上一些细节,更足以使人感到惊奇呢,你们可用心听着,免得有误。”

  教主停口之时,阿烈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想象得到他一定露出一个残忍和自满微笑。教主徐徐道:“本座这等毁容之艺旷古绝今,并非一上来就毁去了她们的容颜,而且只毁去一半,气息和身体上的臭气,也不太重,须得与男人交欢,以及被男人抱在怀里睡觉,才能日增其丑其臭。也定要达到某一标准,你们的任务才算达成,自然这也有个时限,不然的话,你们岂不是可以永远不跟她们睡觉了,这个限期最少也得七日以上,但究须多少时间方能功成,那得看你们的努力如何了,所以这期限可由你们自定,太短了会失败,太长了本座未必批准,你们想想看吧!”

  管余二人异口同声只要七日时间就够了,他们皆是极有决断之人,明知终须饱尝这等痛苦,倒不如尽快结束,宁可日夜加工而已。这真是一个极为损人的主意,青囊和灵芝二女,一想到容貌被毁,而又一身臭气,真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那教主取出两粒丹药,着她们服下,又向她们面上各拍了一掌,转眼间这两女的鼻子完全扁塌下来,嘴唇变厚,顿时花容月貌,变成丑陋的女子,阿烈心中又怜又惊,忖道:“现在已经够难看的了,只不知到了完全毁容之后,又变成什么模样?唉!我若是两女之一,宁可自杀身死,也不愿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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