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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他们斗起嘴来,自是越说话越多,阿烈十分后悔,使闭口不言。程玄道在一边盘膝坐下,闭起双眼。阿烈决意以沉默对抗这个讨厌的人,那知不到一盏热茶之久,他就晓得没有成功之望了。原来那厮一直用平板的声音,钉住一个问题,反复向他询问,聒絮不休。竟使得阿烈泛起作呕之感,恨不得跳起来把他打出门外。他老询问有没有见到欧阳菁这句话,阿烈一想,不是设法反击,就得屈服,总之不能再被他聒絮下去。当下叹口气,皱眉道:“假如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你走不走呢?”

  对方应道:“我虽然有鬼厌神憎之名,可是却很有信用,你大可以相信我。”

  他唠叨的口吻、使得他的可厌程度,增加了一倍还不止。不过阿烈没法子不听下去,饶他如何聪明,何等能作伪,也掩饰不住满面憎厌之色。对方似是感到满意,这才说出结论,道:“你如果说出真话,我就拍拍屁股走开。”

  阿烈跳起来道:“这话可是当真?”

  那人道:“自然是当真了。”

  阿烈忽然替欧阳菁担心起来,问道:“你找到了她的话,想把她怎样呢?”

  那人笑了数声,道:“我要对她施展我的绝技。”

  阿烈道:“什么绝技?”

  那人道:“就是你也害怕的讨厌之感,我将使她烦恼得自杀。那时我对死尸也没有法子,只好走开。”

  阿烈恶狠狠地瞅住他,道:“什么?你想弄死她?”

  那人又乏味的笑起来,道:“哟!你这小伙子敢是看上了她么?”

  阿烈道:“其实我何必替她担心?她一定有家人和亲友,你若是死缠着她,她的家人非揍死你不可。”

  他说到“揍死你”这些字眼之时,不由得咬牙切齿,十分用力,心中也感到一阵痛快。那人道:“笑话,我曾老三若是随随便便就揍得死的话,早就死了千百次啦,那女孩子是冀北欧阳家之人,对我已用尽手段,尤其是拿手的下毒也使出来,仍然奈不了我的何……哈……哈……”

  阿烈道:“你就算是本事很大,但她多找几个人,你也架不住。”

  曾老三道:“你去打听打听看,鬼厌神憎曾老三怕过谁来?欧阳家没人敢惹,但他家可不敢惹我,那女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我非收拾了她不可。”

  阿烈道:“这个何必呢?你一把年纪的人,她却是个年轻姑娘,你饶了她吧!”

  曾老三道:“使得,我给你两条路走,一是你自愿代她受罪,另一条是她拜我为干爹,侍奉我一年半载。”

  阿烈惊叫一声,道:“天啊!拜你为干爹,侍奉你一年半载?那还是死了更痛快些,说到要我代罪,我可没有本事承担。”

  程玄道突然接口道:“无量寿佛,这叫做死罪好受,活罪难当,曾施主,你何不放过我这孩子?”

  曾老三头也不回,但目光闪烁,露出警戒之意。口中却应道:“不行,除非他坦白说出那女孩子的下落。”

  程玄道哼了一声,道:“她大概已回到家里了,你那里找得到她?”

  曾老三道:“笑话,她家距此数千里之遥,那能现在就回到家里?不过你既然这样说,咱们也不妨聊一聊。看看她到底可不可能返到家中?”

  他开始计算路程,唠叨不休。那话声在屋子里升沉,使人几欲掩耳而逃。阿烈高声道:“大伯父,这屋子里闷热得很,我出去走一走。”

  程道玄道:“是的!你出去散散心吧。”

  阿烈起身向门口走去,曾老三目标已转过来对准程玄道,所以也不加拦阻,亦不理会。程玄道瞑目趺坐,阿烈的步声消失之后才高声道:“曾施主,贫道乃是玄门中人,只要摄心入定,神游太虚,你纵然说到唇破舌绽,亦无用处。”

  曾老三笑声大作,久久不绝,一会儿总算停止再笑,说道:“老道,你打算向我挑战么?”

  程玄道淡淡一笑,道:“假如你是妖精鬼魅,贫道便请雷公殛死你,可惜你虽讨人嫌,却非邪魔鬼怪,贫道如何对付得住你呢?”

  曾老三道:“妙啊!妙啊!这个隐喻真是高明不过,你的道行果然很深,我还是找你侄子为是。”

  话声甫歇,一阵蹄声响处,迅即远去。曾老三当那蹄声起时,一晃身子,已到了门口,快得如同闪电。但他忽然定住不动。目光罩定程玄道。大概因为他从蹄声中,听出速度惊人,自知不易赶上,所以决心舍弃那个偷了他马匹的阿烈,牢牢钉住这个老道,免得两头落空。程玄道微笑道:“曾施主真是老练之极。无怪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可惜你今日碰上了贫道,大概得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曾老三道:“这话怎说,你是谁?”

  程玄道道:“你的马匹,正好给那孩子做脚力,免却了长途跋涉之苦,另一方面,贫道别无所长,但这脚底功夫,却有独到之处,保证你不容易钉得住我呢,你可有意试一试?”

  曾老三笑了几声,几乎把柜后的欧阳菁迫了出来。程玄道道:“曾施主笑什么呢?”

  曾老三道:“你如此不自量力,惹火烧身,那就等我解决了你,才找那女孩子的晦气,你打算如何比脚程法?”

  程玄道:“贫道只要想法子溜掉,你便输了,对不对?”

  曾老三道:“话虽如此,但行起来不见得就办得通,唔!对了!你还未说出你的来历呢?”

  他的声音分明全无情感,音节也极少有抑扬顿挫,如此平板的说话,听见之人,偏觉得厌恶之极。怪不得他的外号称为“鬼厌神憎”,原来真有这等本领,单单是说话的声音,就足以令人想掩耳逃了。程玄道道:“贫道岂肯说出来历,以致惹鬼上门?你小心了,我要开溜啦!”

  曾老三道:“好哇!你请便吧。”

  程玄道右手起处,竖掌如刀,作势欲劈,这一招尚未施出,已经凌厉得足以使人打个冷战。曾老三忙忙仰身后退,右手已快逾电光石火,掣刀出鞘。刀光方自一闪,突然消失。而整个房间也是漆黑一片,原来曾老三的灯笼,不知如何灭了。灯灭之时,风声飒然,显示有人跃出门外。曾老三虽然知道,却不敢跟踪赶出。因为对方如果躲在门后,伺机暗算,便落在下风,动辄更有丧命之虑。他一早就发觉这个老道,非是等闲人物,可是却料不到他的武功如此之高,大出意外。同时才智更是过人,暗中在脚尖上面放置了石子之类的暗器,先以掌诱散他的心神,而其实石子从底下飞起,击灭了灯笼。这等心计才智,固然很高明,但如无真正高明的武功为辅,亦是无用。放眼天下,只怕很少人能够用脚尖挑踢之势,施放暗器。他停了一停,才全力冲出门外。四下既黑且静,那个老道,已经不知去向了。

  曾老三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子吃瘪。最不甘心是对方本有两人,那个少年不大济事,在这等情形之下,他自应万无一失。然而如今果如对方所言,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欧阳菁在墙后透了一口大气,全身的精神,都松弛下来。不过她仍然不敢起身,也不敢弄出任何声响。过了一顿饭之后,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步声,走入房来。这阵步声轻微的宛如猫行,假如她不是一直处于极静和警戒的情况下,必定不能察觉出来。她的心又提到喉咙间,暗想:“来人必定是那个令人烦厌欲呕的曾老三,假如被他逮住,惨状不堪设想。”

  正惊疑间,只听有人低低道:“欧阳姑娘,你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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