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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祁京道:“我已查看过各处,并无一点遗痕,干净利落之至,必是老于此道的高手所为。”

  另外那人的声音阿烈认得,正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屠大敬。他道:“那孩子睡着了么?咱们说话须得小心。”

  祁京道:“他不舒服,早已在饭馆中就闹肚子,决计不假,现在已睡着了。”

  屠大敬道:“这口箱子怎会失窃?照理说只有你的衣物行服才值几个钱,除非已知道咱们的秘密。”

  两人都沉默不语,显然是在推想其中的奥妙。过了一会,祁京道:“我本来还不敢断定你们有没拿走,是以无法深想。现下既知道没有,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姓冯的那一家人,二是武当之人。”

  屠大敬道:“问题不出在谁干的,而是对方如何能知道咱们的秘密?唯一的可能,只有那天晚上咱们商议之时,被人窃听了去。当时只有这孩子在场,对也不对?”

  阿烈听到此处,顿时骇得连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来。祁京沉吟一下,似是回想当夜的情景,过了一会,才道:“小弟记得那天夜里,还是你阻止我手出点他穴道的,你认为这孩子已经睡熟,不虑他能窃听了去。”

  屠大敬一面点头,一面移步走近床边,双目发出锐利而又森冷的光芒,查看阿烈的情形。他突然伸手向阿烈头上拍落。祁京一惊,道:“大哥,你干什么?”

  屠大敬道:“不是杀死他,而是瞧瞧他出汗之故。”

  祁京哦了一声。屠大敬在阿烈额头上摸了一下,阿烈心想我这回死也。越是这样,越发不敢睁眼,而由于憋住一口气,此时已忍不住,沉重地呼吸起来。这一来连阿烈自家也知道马脚已露,定然难逃毒手。耳中只听祁京道:“怎么样?”

  屠大敬冷冷哼一声,道:“有一点发烧,但还不要紧。”

  原来阿烈憋一口气,人又在被窝中,居然使得全身热度上升。屠大敬感到他有点发烧,疑心尽去。他回转身与祁京商议,经果认定必与武当天风剑客程玄道有关。

  祁京想了一阵,才道:“如果程老道所为,事情便十分棘手了,因为咱们既然说过不知丹经下落,如今出师无名,势难当面讨取。再说以武当派的势力。咱们亦不宜翻脸硬干,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屠大敬道:“咱们明着干不过他,不妨暗着是行。让我想想看,这老道本身有什么弱点没有?”

  祁京道:“这牛鼻子侠名甚着,又是规规矩矩的出家人,如何会有弱点呢?”

  屠大敬仰头寻思了片刻,才道:“那老道虽是视功名如浮云,视富贵如敝屣,名缰利锁,都不能一绊他。可是他也有嗜好之事。”

  祁京道:“小弟记得这天风剑客程玄道似乎是以爱花著名。但这等嗜好,只是风雅而已只怕无法利用。”

  屠大敬道:“他不但爱花,而且最爱牡丹。咱如是找得到一盆天下无匹的珍品牡丹,这老道见了,一定想弄到手中。”

  祁京道:“听起来似乎可行,只要他能入迷到这等地步,如果他不肯交换,咱们仍可趁他凝神观赏之时,暗中偷袭。一旦擒下了他,不愁他武当派之人,胆敢不把琅琊秘宝还给我们。”

  屠大敬道:“正是如此,眼下西京地面,便有一座‘涵香园’,据说所藏的名花异种,天下第一。”

  祁京道:“程老道若是此道中人,必能认出咱们取自涵香园,此外,咱们还须另外找人出面应付程老道才行。”

  屠大敬道:“这些皆是末节小事,解决易如反掌,咱们只须担心那老道到时竟不入迷,那么咱们便无法可施了。今晚是没有法子前往涵香园取出,只好等到明晚,后日即可得见分晓。”

  他又和祁京讨论了几句,悄然自去。翌日,祁京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直到午后,突然向阿烈道:“你既然喜欢游赏名胜古迹,咱们就去逛一逛吧!”

  阿烈点头应了,心中却盘算道:“出去游玩的话,逃走的机会较多,只不知冯姑娘能不能及时联络上?”

  他们首先到最有名的慈恩寺,此寺内有大雁塔,唐代新进士都在塔上题名,这便是著名的“雁塔题名”的典故了。天下的读书人,无不心向往之,阿烈随王老夫子读了好些年书,自然晓得。这大雁塔共有七层,塔作方形,古朴庄严。阿烈身临其境,流连观赏,早已忘记了逃亡之事。这一天艳阳遍地,天气晴朗,大概又恰逢是什么节日。是以游人甚多,其中自然又以文人最多。祁京对这些风景古迹本来全无兴趣,但听得阿烈娓娓道来,也颇为入神。其后又见那些文人士子都结伴向东南而去,便问道:“那边我以前去过,没有什么可供观赏的。但这些人似是很有兴头,不知是何缘故?”

  阿烈道:“距此两里左右,但是有名的曲江池,唐朝的新进士皆是在那儿赏宴的。”

  祁京道:“好,咱们也去瞧瞧。”

  到了那儿,但见一片片平畴,麦色青青,完全找不到溪流池沼。祁京望了一阵,皱眉道:“就是这儿么?”

  阿烈道:“正是,我记得书本上说过,唐玄宗加以疏凿,此池周围广达七里,遍植花木,楼台如云。其时唐人有诗云:‘瑞影玉观开锦绣,欢声丹景奏云韶’之句,繁华盛况,可以想见。”

  祁京道:“但是现在……”

  他摇摇头,不必说下去了。

  但见四下游人真还不少,类皆是一表斯文,带著书僮家人的书生士子。人人眼见这四下山容入画,树影连村,都似是激起了无限思古之幽思情,也有着不胜沧桑之慨。个个摇头晃脑,大概是作诗以抒此情怀。他们走过一方石地,想是昔年的楼台遗址,那儿有几个书生。在石上摆着砚笔素笺等物,一些书童小厮张罗着酒食,有些按着纸笔,免得被风吹走。阿烈停下脚步,羡慕地望着他们。祁京锐利的目光,逐一察看过这一干人,便低声道:“你且在这儿跟他们混混,我有事去去就来。记着别走开,免得碰上那凶手。”

  阿烈心知他一定是接到同门讯息,赶去说话。当下应了,举步混入那一群书生小厮之间。他衣服干净,年纪尚小,是以全然无人注意。祁京匆匆去了,一忽儿就被树影遮住了身形。此时但见一个年青士子,带着一个白皙俊秀的书僮,从大路上走来。阿烈看那年青士子面貌,立时心跳加速,又惊又喜。原来这个士子正是冯翠岚。她明明已看见阿烈,却装着没见。阿烈也十分精乖,不加理睬。冯翠岚面向山景,低声道:“阿烈,你没事么?”

  阿烈也望着别处,道:“我没事,你知不知道涵香园在什么地方?”

  冯翠岚讶道:“就在我们屋子隔壁。”

  阿烈道:“他们要盗走涵香园最名贵的牡丹,诱骗武当派程真人入一个陷阱!他们说程真人最爱牡丹。”

  冯翠岚低低道:“知道了,从今日起,你吃晚饭之时,如果那馆子有后门的话,有机会你就溜走,我总会在后门接应。”

  她说完之后,便带著书童,缓缓走去。即使是最近处的人,亦无法发觉他们已经背对背的交换了消息。差不多到正午时分,祁京才回来。他道:“咱们回城里吃饭吧!这儿连卖食物的都没有。”

  言下大有视那些凭吊古迹之人为傻瓜之意。走上大道,祁京向阿烈道:“这条大路比那些名胜古迹还要老得多,你知道不知道?”

  这话自然有几分是取笑之意,阿烈却一本正经的道:“李太白作的忆秦娥之词中,曾经说道:“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此地就是乐游原,而这些道路,皆是咸阳古道,秦汉以来,早就有了,当然比曲江池这些地方古老得多。”

  祁京不料他说得头头是道,还引词为证,愣了一下,道:“你肚子里货色真不少,十三岁懂得这么多,可以算是神童了。”

  阿烈心想:“我已十五岁了,”但口中当然不敢说出来。回到城里,随便填饱肚子,就返店休息。阿烈心知祁京一定等候屠大敬等人的消息,便也不要求出去。晚上,祁京出去跟一个人嘀咕了一会,回来便带阿烈去吃饭。这回他们到东大街一家羊肉店吃泡馍。阿烈已吃过两回,但这一次仍然吃得太多,肚子胀得要命,不停的用手揉着。祁京见了笑道:“这羊肉泡馍不能吃得太饱,不然的话,等到那馍发涨之时,你就受不了啦!”

  阿烈道:“唉,我肚子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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